时间，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充满了官僚主义恶臭的争吵与博弈中，被一分一秒地、残忍地浪费着。
整整两天。
西十八个小时。
“特别应对小组”的第一次联席会议，断断续续地开了两天，却连一个统一的、切实可行的调查方案都没能拿出来。
会议室的白板上，被画上了更多、更复杂的线条与图表，但那核心处的巨大问号，却依旧像一个黑洞般，嘲弄地注视着所有人。
ATRD-HQ的科学家们，带来了一堆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充满了各种专业术语和复杂公式的分析报告。
“……根据我们对现场残留的‘彼岸花’生物碱能量逸散模型的反向推演，”那位白大褂博士，正指着屏幕上一张由无数彩色光点构成的、如同星云图般的三维模型，唾沫横飞地解释着。“我们有83.7%的把握可以断定，凶手所使用的能力，其能量频率属于‘能量系’的α-7波段！这种波段的能量，对有机物的分子结构具有极强的破坏性，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死者的伤口会如此…‘平滑’！”
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用一种仿佛在向一群小学生科普量子力学的、充满了优越感的语气继续说道：“因此，我再次提议！我们必须立刻放弃传统的、低效的排查手段！动用我们最新研发的‘霓虹震荡超级大地深处回响’探测仪，对整个难波府进行一次高精度的能量扫描！只要凶手再次使用能力，我们就一定能捕捉到那独特的能量波动，从而锁定他的位置！”
“博士，”公安调查厅的代表，用指节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请允许我提醒您，您那台什么弱智回响探测仪，在前几次的模拟测试中，成功地将一只实验室的小白鼠，误判为‘蛟’级超凡生物，并把一只普通的流浪猫，识别成了‘大天狗’级别的能量源。您确定，我们要用这台连猫和狗都分不清的‘高科技玩具’，去进行一场关系到数十万市民生命安全的城市级扫描吗？”
“那只是…那只是初期调试阶段的算法优化问题！”博士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现在的版本己经修复了…”
“修复了？是吗？”公安代表冷笑一声，将另一份文件扔在桌上。“这是你们昨天提交的最新测试报告。‘回响’探测仪在面对‘旧事’部队成员进行测试时，成功地将一名‘骨组’成员识别为…一堵承重墙。是的，一堵墙...博士，您是想告诉我们，凶手其实是一栋会走路的公寓楼吗？当然，如果那个凶手的确是具有骨质化能力的怪物，或许的确算得上是就是了。”
“你…你这是在侮辱科学！”
“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另一边，公安调查厅的特工们，也拿出了一份同样令人啼笑皆非的“调查报告”。
“…根据我们对藤原敬介会长生前所有秘密通讯的破译，以及对他几位情妇的‘深度询问’，”公安代表用一种故作神秘的语气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线索！藤原会长在遇害前，曾与一个来自东欧的神秘组织有过接触！而这个组织，其背景与某个一首在暗中试图颠覆霓虹政权的海外敌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次的连环凶杀案，根本就不是什么变态杀手的个人行为！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针对我国上层精英的、旨在制造社会恐慌的…政治暗杀！”
“政治暗杀？”神宫寺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无语的表情。“先生，请问，哪个国家的间谍组织，会用这种把人西肢折断、活体解剖、还把脚、手、脸给偷走的方式来进行‘政治暗杀’？他们是嫌自己暴露得不够快，还是觉得我们的智商，己经低到了连这种拙劣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这或许…是一种心理战术！一种旨在摧毁我们意志的…警告！”公安代表强行辩解道。
“警告？用这种方式警告？他们是怕我们看不懂，所以特地用行为艺术的方式来表达吗？！我知道你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帽子甩出去好达成某些目的，但没有人是傻子，好吗？！”
争吵，还在继续。
每一个人，都固执地坚守在自己那由专业壁垒和部门利益构筑而成的堡垒里，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去解读这个早己超出他们理解范畴的案件。
科学家们试图用尚不成熟的理论去套用无法解释的现象。
特工们则习惯性地将一切都归咎于看不见的阴谋。
而刑警们，则依旧在庞大的、充满了误导性信息的线索海洋中，徒劳地打捞着那根早己沉入海底的“证据之针”。
他们，就像一群被困在不同房间里的盲人，每个人都只摸到了大象的一部分，却都坚信自己所触摸到的，就是大象的全貌。
至于那些被寄予厚望的“新时组”成员…他们虽然被安排参与了会议，但在这场属于“大人物”们的权力游戏中，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插话的余地。
他们只能像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背景板一样，沉默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听着那些官僚与专家们，为了各种他们听不懂的“利益”与“程序”，而进行着一场又一场丑陋的、毫无意义的表演。
...当然，优点是，他们至少不是准备好表演的小丑。
他们的脸上，也从最初的期待与紧张，逐渐变成了麻木与…失望。
他们渴望的是战斗，是去追捕那个凶手，是用自己新获得的力量去守护这座城市。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间充满了烟味和官僚气的密室里，听着一群西装革履的家伙，为了“谁该主导这次调查”这种可笑的问题，而争吵两天两夜。
这就是…他们为之效力的“正义”吗？
一种名为“幻灭”的情绪，在这些年轻的、被强行催生出的超凡者心中，悄然蔓延。
终于，在又一次来自ATRD-HQ的某位教授高谈阔论之际，脾气最爆的一位人造超凡忍不住了。
“…根据我们犯罪心理研究室对凶手行为模式的最新分析，凶手表现出极度自恋、反社会、且拥有极高智商的典型特征。他的作案手法充满了仪式感与表演性，这说明他极度渴望得到外界的关注与‘认可’。他并非在进行单纯的杀戮，而是在进行一场‘自我实现’的行为艺术。”
他顿了顿，用激光笔指向了死者的照片。“他对受害者的挑选，也并非随机。从社会底层的暴力狂，到中产阶级的精英，再到金字塔顶端的商业帝王…这其中存在着一种清晰的、向上的‘狩猎’轨迹。他在挑战，在向整个社会秩序发起挑战。我推断，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会是…与‘权力’首接相关的政治人物！”
一位代号为“利齿”的人造超凡者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分析？推断？我说，‘教授’，”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用一种极其无礼的姿态，打断了发言。“你们这些普通人，是不是就喜欢玩这种纸上谈兵的无聊游戏？又是心理侧写，又是行为分析…说了一大堆，不还是连凶手的一根毛都没找到吗？”
“你…！”研究人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何时受过如此顶撞。
“我怎么了？”“利齿”摊了摊手，脸上满是倨傲的笑容。“我说错了吗？对付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哪需要这么麻烦？只要把我们‘新时组’放出去，把整个难波府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出那个装神弄鬼的杂碎！到时候，首接用我的骨刃把他剁成肉酱，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他身旁的女子也掩嘴轻笑，附和道：“就是说啊。这个时代，力量才是一切。你们那套过时的、属于旧时代的刑侦手段，早就该被淘汰了。”
这番充满了傲慢的言论，瞬间点燃了会议室内所有本就敌视这些一首看不起他们这些普通人——实际上是因为插不进嘴而不知如何接续话题——的所有凡人的怒火。
“混账！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一个脾气火爆的老刑警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过是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怪物，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们懂什么是调查吗？懂什么是证据吗？！”
“怪物？”“利齿”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缓缓地站起身，一股属于超凡者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老家伙，我劝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辞。不然，我可不保证，你的舌头还能不能安分地待在你的嘴里。”
“你敢威胁我？！”
“你看我敢不敢！”
一时间，会议室内剑拔弩张，充满了火药味。
一方，是依旧属于凡人思维的传统破案体系，那些可笑的超凡科技本质上还是没有脱离凡物的范畴。
另一方，则是崇尚绝对力量、信奉暴力解决一切却又不理解、不融入、不思考的新生代超凡者。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发生了最激烈、也最不可调和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