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水的背影猛地一颤,水桶“扑通”一声掉回井里。
妇人缓缓转身,浑浊的眼睛在看清叶云面容的瞬间亮了起来:“小云?是我的小云回来了?”
叶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母亲颤抖的双手。
记忆中母亲才五十出头,如今却己满头白发,脸上刻满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是我,妈,我回来了。”叶云轻声道,目光扫过破败的院落——土墙斑驳,瓦片残缺,与村里其他人家形成鲜明对比。
母亲紧紧抓住叶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弟弟前年去读大学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叶云扶着母亲进屋,眉头越皱越紧——屋内阴暗潮湿,家具陈旧,唯一的电器是一盏昏黄的电灯。
墙上挂着父亲的黑白遗像,前面摆着几个干瘪的供果。
“妈,村里变化很大,怎么咱家还...”叶云刚开口,母亲就急忙捂住他的嘴。
“别乱说。”母亲紧张地看了眼窗外,压低声音,“你现在是军人了,有些事别多问。这次回来待几天?”
叶云心中一沉。
母亲明显在害怕什么。
“一个月左右。”叶云没有追问,从行李中取出一个信封,“这是部队发的津贴,您收着。”
母亲接过信封,摸到厚度后吓了一跳:“这么多?你哪来...”
“我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工资了。”叶云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问道,“妈,村里那些摄像头是怎么回事?”
母亲的手一抖,信封差点掉在地上:“别问这些...以后在村里,千万别提这些事...”
叶云眯起眼睛。
看来叶家村的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正当他想再问些什么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
透过窗户,叶云看到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门前,车上下来三个男子,为首的约莫三十多岁,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
叶小海也在里面。
“叶浩龙,叶林。”
叶云脑海中浮现这两人的信息。
叶浩龙是大伯,也是就是族长的儿子,是他们这一代的大哥。
叶林是二房的,排行老三。
母亲小声的提醒叶云,“小云,记住!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叶云微微点头,“妈,我有分寸的!”
叶浩龙迈着方步走进院子,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夹上镶着一颗醒目的翡翠,手腕上的金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小云,真是你啊!”叶浩龙张开双臂,脸上堆满笑容,“听说你回来了,我立马就赶过来了!”
叶云站在堂屋门口,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位堂哥。
记忆中那个瘦高的青年如今己发福不少,肚子微微隆起,脸上带着常年酒色过度的浮肿。
“大哥。”叶云微微点头,没有上前拥抱的意思。
叶浩龙的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怎么当兵这么多年,连个信都不往家里寄?五婶天天念叨你。”
叶云注意到,站在叶浩龙身后的叶林和叶小海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林比记忆中更加精瘦,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只随时准备偷食的老鼠。
“部队太忙了,都忘了。”叶云简短地回答,侧身让出一条路,“进屋说吧。”
堂屋内,母亲己经倒好了茶水。
叶浩龙大剌剌地坐在主位上,目光在简陋的屋内扫视一圈,啧啧摇头:“五婶,这房子也该翻修了。村里现在家家户户都住上了砖瓦房,就你们还住这土坯房。”
母亲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住习惯了,挺好的...”
“五婶就是太节省!”叶浩龙拍着桌子大笑,“七弟现在回来了,正好商量商量盖新房的事。对了,小云,你现在在部队是什么级别?”
叶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普通士官。”
“士官?”叶浩龙眉头一皱,“当了七年兵才混个士官?”
叶云一笑,没有接话。
叶林一拍叶云的肩膀,“要我说,老七,你干脆退伍回家,跟我们一起打拼算了!”
“你们我们叶家村,现在发展得这么好!你要是能回来,也能帮上不少忙!”
“而且,老十一(叶云的弟弟)去读大学了,你又不在家,五婶一个人在家,也怪孤独的!”
叶云微微摇头道:“现在还不行,我刚转中士两年, 按照部队的规定,至少还得再服役三年呢。”
叶浩龙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叶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老七,你这身板倒是比当兵前结实多了。”
叶云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部队训练多。”
“在部队待了那么多久……”叶浩龙身子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探究,“有没有立过功?”
叶云淡淡一笑:“普通士兵而己,哪有什么功可立。”
叶林在一旁插话:“老七太谦虚了!如果发展不好,你怎么会愿意在部队待那么久……”
屋内响起一阵哄笑。
母亲局促地站在一旁,手指不停绞着围裙边:“浩龙,小云刚回来,让他先休息...”
“五婶说得对!”叶浩龙一拍大腿站起身,“晚上六点,祠堂旁边的宴客厅,我爸说了要给老七接风洗尘。五婶也一起来吧。”
母亲慌忙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
“那怎么行!”叶浩龙不由分说地打断,“老七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来,您这个当娘的怎么能缺席?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冲叶林和叶小海使了个眼色,三人起身告辞。
叶云送他们到院门口,叶浩龙突然转身,压低声音道:“老七,晚上穿精神点。现在村里不比从前,规矩多。”
叶云点头:“明白。”
目送黑色桑塔纳扬尘而去,叶云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