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顿时弥漫着沉默,只有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
孟宴臣双手捧着那杯热茶,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点温度的东西。
“宋焰现在在局子里配合调查,”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像是沙哑,“爸还在医院观察,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他疲惫地闭上眼,后颈靠在沙发背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家里一团乱,所有事都压过来……我只是……太累了,累到……突然好想见你一面。”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林芙昕,里面盛满了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脆弱和深深的倦怠:“所以我就买了票,飞过来了。”
林芙昕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起身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累成这样,吃过东西没有?”
孟宴臣摇了摇头,连说话都似乎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等着。”林芙昕立刻站起来,快步走进小小的开放式厨房。
她动作麻利地烧水,翻出挂面和鸡蛋,又从冰箱里找出几根青菜。
客厅里很快响起切菜声和油锅的滋滋声。
没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端到了孟宴臣面前。清澈的汤底飘着翠绿的青菜,卧着一个金黄的煎蛋,简单却透着暖意。
“快趁热吃。”她把筷子塞进他手里。
孟宴臣看着那碗面,又看看林芙昕关切的脸,沉默地拿起筷子。
他吃得很慢,但很认真,一碗简单的面条似乎真的给了他些许力气。
“吃完了去洗个热水澡,”林芙昕看着他放下空碗,轻声说,“然后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孟宴臣没有反对,顺从地起身走向浴室。
等他穿着林芙昕找出来的干净T恤(显然是她的,显得有些小)出来时,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点点。
林芙昕己经整理好了床铺,她的公寓只有一间卧室。
“你睡床,”她指了指卧室,“我睡沙发。”
孟宴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那张床,没有动。
过了几秒,他低声说:“芙昕…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请求。
林芙昕瞬间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他需要的不只是睡眠的地方,而是她的存在带来的安心感,尤其是在这身心俱疲、仿佛世界崩塌的时刻。
“好,”她没有犹豫,反手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们一起睡。”
她没有开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
两人并肩躺下,盖着同一床被子。
孟宴臣几乎是沾到枕头,沉重的眼皮就合上了,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安稳。
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一只手也无意识地轻轻搭在林芙昕的腰间,仿佛确认她的存在。
林芙昕侧身看着他沉睡中依然紧锁的眉头,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想要抚平那褶皱。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和重量。
在这个遥远的异国冬夜,在这张床上,他们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沉重的秘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分担他肩上的重担,但至少此刻,她可以守护他一场无梦的深眠。
纽约清晨的天刚刚亮,孟宴臣己经醒了。
林芙昕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那些沉重的负担并没有因为一夜的安眠而消失。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没有惊醒她,但林芙昕在他关上浴室门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
然后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动静。
林芙昕走过去时,孟宴臣正试图把冰箱里所剩不多的食材塞进一个小锅。
“我来吧。”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动作麻利地煎了两个鸡蛋,热了牛奶。
两人沉默地坐在餐桌旁吃完了这顿简单的早餐。
“几点的飞机?”林芙昕问,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
“9点。”孟宴臣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现在不到三小时。他需要立刻动身去机场。
“我送你。”林芙昕站起身。
“不用,”孟宴臣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你上午还有课。”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柔软,“芙昕,昨晚…谢谢你。”
林芙昕摇摇头,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快走吧,别误机。”
送他到门口,孟宴臣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疲惫、沉重、未尽的歉意和依恋。
他最终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等我处理好,再联系你。” 然后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马路边。
林芙昕关上门,公寓里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他残留的一点气息和桌上两个空杯子。
而窗外,纽约的雪还在下。
接下来的日子,林芙昕只能在时差交错的短暂通话和信息里,拼凑出孟家里那场风暴的后续。
孟宴臣的声音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一周后的一天深夜,林芙昕刚结束练习回到公寓,孟宴臣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比以往更低沉,像蒙着一层灰。
“芙昕,”他开口,背景很安静,可能是在医院或者家里的某个角落,“有结果了。”
林芙昕的心提了起来:“沁沁…还好吗?”
“人没事了。”孟宴臣的声音里没有多少轻松,“但妈做了决定。”
林芙昕屏住呼吸。
“送她出国,手续己经在紧急办理了,去澳洲,一所寄宿制学校,明年首接在那里申请大学。”他的语气平铺首叙,听不出情绪,“妈联系了那边的朋友,会‘照看’她。”
林芙昕倒吸一口冷气。
这几乎是变相的流放,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切断她和国内所有的联系,尤其是和宋焰的,付阿姨的手段,果然又快又狠。
“那…宋焰呢?”林芙昕小心翼翼地问,她几乎能猜到答案。
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久到林芙昕以为断了线,然后,孟宴臣的声音才传来:“妈亲自去找他谈过,具体说了什么,我不清楚。”
“宴臣…”林芙昕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爸还在医院。”孟宴臣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像是在强行把自己从情绪中抽离,“你…别担心,专心练琴。”
“好。”林芙昕只能应下,“你自己…多保重。”
“嗯。”电话挂断了。
林芙昕慢慢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外面是纽约璀璨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不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
她想起几天前那个深夜,孟宴臣疲惫不堪地出现在她门口的样子,想起他沉默地吃下那碗面条的样子,想起他沉睡时紧锁的眉头。
她转身走进厨房,拿出挂面和鸡蛋,默默地开始烧水。
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只是觉得,那天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煮一碗热汤面,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