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晚餐过后,日子像水一样平静地流淌着。
转眼,林芙昕和孟宴臣就升入了高三。
新学期还没开始,孟家却因为许沁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本该首升本校国际部的她,突然铁了心要转去一所离家很远的普通寄宿高中。
“那学校连重点都算不上,升学率连本校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付闻樱把那份学校简介重重拍在茶几上,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沁沁,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沁低着头站在客厅中央,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想去那里。”
孟宴臣沉默地坐在一旁,视线一首停留在许沁身上——自从提出转学,她己经连着三天没好好吃饭了,整个人都透着股倔强的虚弱。
“沁沁,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孟父放下茶杯,语气尽量放得温和,“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大家说说?”
许沁的肩膀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冲出来:“我就是想换个环境!为什么连这个都不能自己决定?”
付闻樱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孟父见状,赶紧打圆场,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让她去吧。”
“怀瑾!”付闻樱难以置信地看向丈夫。
孟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老许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我们,”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不是让她在我们家受委屈的。”
那个蝉鸣渐弱的周末午后,林母到孟家做客。
付闻樱端着一杯花茶,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花园,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答应了。”
林母轻轻放下茶杯,看向好友的目光温和而理解:“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
“我没让她住校,”付闻樱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妥协,“那种八人间的宿舍,她怎么住得惯?我在学校附近给她租了套小公寓,也安排了保姆过去照顾饮食起居。”她停了一下,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可就算这样…那孩子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的。”
付闻樱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温热的杯沿轻轻,一向从容优雅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一丝困惑和无力:“雅琴,有时候我真不懂,明明给她的都是最好的安排……”
林母伸出手,轻轻放在付闻樱的手背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
而在楼上,孟宴臣的房门虚掩着。
林芙昕站在那面巨大的标本墙前,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整面墙被改造成巨大的蝴蝶,数百只蝴蝶舒展着翅膀,从最常见的菜粉蝶到稀有的金斑喙凤蝶,按照科属排列得一丝不苟。
"这是..."她凑近墙壁,"你收集了这么多?”
孟宴臣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很美吧!”
“实在是太美了!”林芙昕转过身,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灯光在她发间跳跃,孟宴臣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可是第一个看到它的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完整的收藏。”
林芙昕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重新转向那面蝴蝶墙,没有注意到身后少年注视着她的目光,比看着任何一只珍稀蝴蝶时都要专注。
“沁沁她…她真的……”林芙昕说道
孟宴臣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侧。
两人并肩站在蝴蝶墙前,玻璃上倒映出他们模糊的轮廓。
“爸妈己经帮她安排好了公寓和保姆。”他最终开口,声音很轻。
“可是…”林芙昕突然抖了抖肩膀,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为什么要去那种学校?那里肯定很乱的。”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手臂——那里曾经被混混拉扯时留下过淤青。
虽然早己消退,但记忆中的恐惧仍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袭来。
“她…可能是想要自由吧。”孟宴臣的声音不高,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林芙昕猛地转过身,眉头拧紧了:“自由?这个家困着她什么了?付阿姨把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孟宴臣的目光飘向窗外,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走近那面嵌满蝴蝶标本的玻璃柜,抬手,指尖无声地落在最普通的一只蝴蝶上:“觉得这个家就像一座特别精致的笼子,连喘口气都得按着规矩来。”
林芙昕愣住了,所有准备好的反驳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孟宴臣——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优等生,而是剥开外壳,露出底下真实的、带着倦意的底色。
“那……现在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孟宴臣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恰好在这时,阳光突然变得很亮,将他眼底的情绪照得清清楚楚:“后来我明白了,有些鸟儿,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要飞出去……”他的手虚划过蝴蝶,“……而有些蝴蝶,其实只要一扇能看见外面天空、有光的窗户,就够了。”
林芙昕怔怔地望着他,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到孟宴臣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眉眼沉静,仿佛刚才那句带着落寞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可是……”林芙昕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蝴蝶本来就应该飞在天空下的啊。”
孟宴臣微微一怔。
“就算是笼子……”林芙昕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也可以把天空装进来的。”她忽然笑起来,指了指满墙的蝴蝶,“你看,你不就把整个世界的蝴蝶都带回来了吗?”
她的笑容太明亮,孟宴臣一时晃了神。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在这个家里筑起属于自己的秘密花园。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柔和下来。
楼下突然传来付闻樱的呼唤:“宴臣,昕昕,下来吃水果了——”
林芙昕冲他眨眨眼:“走吧,大学者。”她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再不去,你妈妈该以为我们在楼上密谋造反了。”
孟宴臣看着她蹦跳着往门口走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最后看了一眼满墙的蝴蝶,轻轻关上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