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将手中的试卷轻轻摊开在桌面上。
孟宴臣目光扫过题目，顺手从一旁抽出草稿纸，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上利落地写下几道公式。
“这道题的关键是要先转换这个参数…”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像往常一样耐心。
但许沁的思绪却随着笔尖沙沙的摩擦声渐渐飘远。
自从林芙昕出现后，哥哥好像…不一样了。
他不再会在深夜陪她坐在花园里，对着星空沉默地抵抗这个家的窒息感；不再会在妈妈安排那些无聊的社交活动时，与她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抗拒眼神。
有一次，她故意打碎一个花瓶，玻璃碎片飞溅的瞬间，她轻声说：“哥哥，我们就像这些碎片一样…”
“别胡说。”孟宴臣当时皱眉打断她，弯腰收拾残片的动作却顿了顿，“妈妈是为我们好。”
许沁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掌心。
现在，听着他讲解题目时平静的语调，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她忽然意识到——哥哥似乎，早就悄无声息地…叛逃了。
“沁沁？”孟宴臣停下笔，眉头微蹙，“你在听吗？”
许沁猛地回神，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在听的，哥哥。”
“那你听懂了吗？”孟宴臣放下钢笔，抬眼看向她。
许沁立刻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听懂了，谢谢哥哥！”她的声音甜软，像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其实哪有什么懂不懂的。
她垂下睫毛，掩饰住眼底的晦暗。
那些数字和公式在她脑子里早就搅成了一团乱麻，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听听他们在电话里聊什么，想看看哥哥提起那个名字时，眼里会不会闪过她熟悉又陌生的光彩。
孟宴臣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草稿纸：“如果有不会的，随时来问我。”
“嗯！”许沁用力点头，抱起卷子转身的瞬间，嘴角的笑意却迅速消散。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将满室阳光关在了里面。
走廊的阴影里，她攥着卷子的手指微微发抖，纸张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几天后，校园公告栏前，校园公告栏前正热闹着。肖亦骁一把将手搭在林芙昕肩上，指着刚贴出的文艺汇演通知，嗓门洪亮：“嘿！这不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吗？钢琴女神不上谁上啊！”
林芙昕被他晃得一个趔趄，哭笑不得地拍开他的手：“别闹了，我都好久没正经练比赛曲目了...”
“去试试吧。”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芙昕讶然回头，只见孟宴臣抱着厚厚一摞习题集站在几步开外，午后的日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
“你居然帮这家伙说话？”林芙昕眨了眨眼，又瞥了眼旁边正得意做鬼脸的肖亦骁，语气带着调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孟宴臣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听说这次校际比赛的评委主席，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芙昕身上，声音放低了些许，“而且...你弹德彪西的《月光》，很合适。”
“嚯！”肖亦骁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指着孟宴臣，“老孟！你连人家姑娘拿手什么曲子都门儿清啊？！”
林芙昕一怔，耳尖悄然漫上一抹热度。
她没想到，孟宴臣连她最拿手的曲目都记得这么清楚。
肖亦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哎哟，我突然想起来，老孟你上次不是还说对音乐一窍不通吗？怎么连德彪西都知道了？”
孟宴臣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电视上有播报过而己。”
“哦——？”肖亦骁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胳膊肘不轻不重地碰了碰林芙昕的胳膊，“听见没？人家可是特意‘关注’过呢！” 他把“关注”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林芙昕耳根的热度还未褪去，被他这么一调侃，干脆伸手去掐他胳膊：“肖亦骁！你少说两句会怎样？”
肖亦骁夸张地“哎哟”一声躲开，嘴里还不忘添油加醋：“老孟！管管她！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动手了！”
孟宴臣没接话，只是低头整理了下怀里的习题集，唇角却微微扬起。
那笑意像羽毛一样轻轻挠过林芙昕的心尖，让她莫名有点慌，赶紧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拽回来：“……那，你们真觉得我该报这个名？”
“当然报啊！”肖亦骁立刻举手，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哥们儿第一个给你当亲友团！摇旗呐喊！”
孟宴臣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喜欢就去试试。”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
林芙昕抿着的唇线终于松开，漾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好！那就去试试！”
“这就对了！”肖亦骁一拍大腿，己经开始畅想，“到时候我给你整条大横幅，就写‘林芙昕——未来的钢琴大师在此！’ 够不够排面？”
而在走廊的阴影里，许沁背着书包站在那里。
她本想去图书馆，却在拐角处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孟宴臣的嗓音低沉清冷，即便在嘈杂的校园里也格外清晰。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贴着墙边，悄悄望过去。
公告栏前，肖亦骁正夸张地比划着什么，而林芙昕站在一旁，唇角微扬，眼里带着明亮的光。
孟宴臣站在她对面，手里抱着一摞习题集，神情依旧淡然，可许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唇角那抹极浅的弧度。
——他在笑。
不是那种应付长辈的礼貌微笑，也不是对她这个妹妹的温和安抚，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放松的笑意。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许沁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喂，你们看这个！”肖亦骁突然举起手机，“下周末的游园会，要不要一起去？”
林芙昕凑近看了看，发丝随着动作滑落肩头。
许沁看见孟宴臣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伸手，最终却只是将习题集换到另一只手上。
“我可能要去练琴。”林芙昕说。
“别啊，偶尔放松一下嘛！”肖亦骁转向孟宴臣，“老孟，你说是不是？”
孟宴臣的目光在林芙昕侧脸停留了一秒：“还是练琴重要。”
肖亦骁夸张地叹气：“你们俩真是——”
许沁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掌心，然后她猛地转身，书包带子滑落肩头又被她用力拽回。
她走得很快，几乎要跑起来，首到转过两个拐角才停下。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她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了几秒。
“许沁？”身后传来同学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下节课要开始了。”
“马上来。”她应道，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