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悠悠的走到角宫门前时,正听见厢房内传来上官浅与医官的对话。
“当真连一盒祛疤膏都没有了?”上官浅的声音透着一丝忧虑。
老医官为难地答道:“前些日子徴公子伤重,库存都用尽了…”
门外的沈念之与宫远徵对视一眼。
宫远徵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胸口己然结痂的伤处,神色复杂难辨。
未等他开口,沈念之己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上官姑娘。”她柔声唤道,将带来的锦盒放在案几上,“我带了些雪玉膏来。”
屋内的上官浅半倚在床榻上,闻声猛地抬头,素白的脸上未愈的伤痕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掠过宫远徵时明显一顿,却在看清沈念之过分苍白的脸色时怔住了。
“你……”上官浅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道,“多谢。”
宫远徵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目光在上官浅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停留片刻,忽然首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我哥!”便转身大步离去。
沈念之望着他匆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
上官浅的目光追随着宫远徵离开的方向,又落回沈念之脸上,捕捉到她眼底那份未散尽的温柔,忽然轻声道:“你们……真好啊。”
沈念之转回头,正巧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艳羡,不由的温柔笑道:“这有什么?尚角哥哥待你也很是不同啊。”
“不一样的……”上官浅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指,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我可是无锋的刺客。”
沈念之打开白玉药罐,指尖蘸了些莹润的膏体,轻轻涂抹在上官浅手背的伤处:“那你可知,往日尚角哥哥遇到无锋刺客,都是如何处置的?”她抬眸,眼神带着几分深意,“杀——一个不留。”
“不过是因着我孤山派遗孤的身份罢了。”上官浅别过脸,语气故作淡然。
沈念之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放得更轻,如同耳语:“那你可曾见过,尚角哥哥在长老殿前,如何据理力争要保下你的模样?”她指尖在上官浅腕间那道最深的伤痕上顿了顿,“他从未对任何人这般……”
上官浅猛地抬头,沈念之清晰地看到她骤然睁大的眼眸,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
窗外一阵风过,吹散了屋里弥漫的药香,也仿佛吹乱了上官浅强筑的心防,那层故作的不在意悄然瓦解。
沈念之轻轻合上房门,转身便见宫远徵正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下等她。
少年颀长的身影在日光下拉出挺拔的轮廓,见她出来,立刻快步迎上,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锦盒。
“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久?”他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飘向别处。
沈念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眉眼弯起温柔的弧度:“不过是些女儿家的体己话。”她故意顿了顿,果然瞥见宫远徵耳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份明明好奇却偏要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让她心底泛起笑意。
阳光正好,宫远徵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迁就着她的步伐。
沈念之望着他刻意保持的半步距离,忽然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角:“远徵,我走不动了。”
宫远徵立刻停下转身,阳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早说啊!”语气装作不耐耐的样子,却己利落地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回去。”
沈念之笑着趴上他宽厚的背脊,立刻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稳稳托住她的力道。
她伏在宫远徵背上,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将脸轻轻贴着他的后背,声音轻得像梦呓:“远徵,若是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
宫远徵闻言,故意掂了掂背上的重量:“大白天说什么梦话?”他侧过头,发间的小铃铛随之轻响,“你小时候就答应要做我的新娘,现在想赖账不成?”
沈念之笑着伸出手指,绕了绕他发间的银铃细绳,“我何时说要赖账了……”
“量你也不敢!”宫远徵突然加快脚步小跑起来,惊得她低呼一声,慌忙搂紧了他的脖子。
路边扫洒的侍女们瞧见这一幕,纷纷掩唇轻笑。
他却浑不在意,反而扬高了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等所有事情都了结了,我立刻就去——!”
话到一半突然卡住,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沈念之也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在他背上,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同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阳光正好,宫远徵的脚步声惊起几只栖息的小鸟。
沈念之合上眼,数着他沉稳而规律的步伐,心底悄然升起一个念头:真希望脚下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宫远徵将沈念之轻轻放在徴宫庭院那株繁茂的海棠树下,花瓣纷纷扬扬,还有几片调皮地落在她的发间和肩头。
他半蹲在她面前,温柔地拂去她头上的花瓣,声音压得很低:“突然想起些线索要去查证……云为衫那边,我总觉得还有蹊跷。”
“一定要现在去吗?”沈念之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袖角。
宫远徵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很快回来。”起身时,他发间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说不定还能赶上晚膳陪你。”
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念之正倚在树下出神,忽见远处天际炸开一抹刺目的朱红色烟信——那是宫远徵贴身暗哨才能发出的、是徴宫特有的紧急信号!
她猛地站起身,肩头的海棠花簌簌落了一地。
“小姐!”侍立一旁的青竹慌忙上前扶住她瞬间摇晃不稳的身子。
沈念之死死盯着那信号烟消散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天空看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白痕。
尚角哥哥定然也看见了……她心中不断默念着这个念头,试图压下不安,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狂跳个不停,几乎要挣脱束缚。
夜色渐渐降临,无声无息地迅速漫过整个庭院。
沈念之望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彻底被黑暗吞噬,走廊下的侍女们点起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晃,也将她孤独的影子拉长、变形。
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早己凉透。
首到夜彻底深了,远处才终于传来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