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跟随沈念之的步伐踏入内室门槛,便见沈念之的身影晃了晃,整个人向后倒去。
宫尚角在沈念之即将触地前稳稳接住。
怀中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己然昏厥过去。
他眉头紧蹙,沉声喝道:“来个人过来看看小姐,剩下的人全力救治远徵!”
宫尚角将昏迷的沈念之轻轻抱到隔壁厢房的软榻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老医官紧随其后,待宫尚角安置妥当,立即上前为沈念之诊脉。
片刻后,医官恭敬回禀:“角公子请放心,沈姑娘这是急痛攻心,气血一时逆乱所致,待老朽施针调理,再服一剂安神汤便可无碍。”
宫尚角微微颔首,转向一旁的青竹沉声嘱咐:“好好照看你家小姐。”
青竹连忙应声:“是。”
待医官开始施针,宫尚角默默退出了厢房。
门外,他一眼瞥见宫远徵掉落在地的龙头花灯,俯身将其拾起。
花灯上精致的龙纹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却让他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他缓缓坐在地上,龙头灯搁在膝头,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他正在练武场习武,忽然发现廊柱后躲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他停下动作,朝他们招手。
两个孩子怯生生地走近,他才看清是一个俊秀的男孩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宫尚角蹲下身,柔声问道:“你是徴宫的公子吧?”
“我是!”男孩眼睛亮晶晶的,“你是在练武吗?”
宫尚角正欲回答,男孩己经迫不及待地说:“那你可以教我吗?自从爹爹去世,就没人教我了,我要变强,我要替爹爹娘亲报仇,还要保护念之!”
“念之?”宫尚角的目光越过男孩,落在他身后那个怯生生拽着他衣角的小女孩身上。
“对!”男孩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念之以后可是要做我的新娘的!”
小女孩这时也探出头来,奶声奶气地附和:“对,念之是要做远徵的新娘。”
当时的宫尚角被这番童言稚语逗笑了:“你们知道什么是新娘吗?”
“娘亲说,这样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宫远徵说得认真。
“嗯!”沈念之重重点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回忆至此,宫尚角眼眶发热,一滴泪水无声滑落,砸在手中的龙头灯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在心底狠狠质问自己:我究竟做了什么?
远徵那孩子,从小到大,事事以他为先,处处为他着想。
而他呢?竟沉溺在那虚假的温柔乡里,明知上官浅居心叵测,却仍放任自己步步沦陷。
当时远徵以为上官浅端来的汤有问题,毫不犹豫地用石子击碎了碗,而他却误以为有刺客,反手便将碎瓷片掷向远徵……
如今,他从小护到大的弟弟,和那个曾信誓旦旦说要嫁给远徵的小丫头,全都因他的疏忽与错判,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月光冷寂,照得他脸色狰狞,他死死攥着那盏龙头灯,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可掌心除了竹子的冰凉,什么也没留下。
沈念之在昏睡中眉心紧蹙,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远徵的身影若隐若现,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痛楚,一遍遍低喃着:“念之,我好疼……”
她伸手想抓住他,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记忆里的远徵分明是最娇气的——小时候练武擦破点皮都要红着眼眶找她撒娇,喝药时总要她哄着才肯乖乖咽下,连被蜜蜂蛰了都要委屈巴巴地举着手指给她看。
可如今,他却在梦里一声声地说疼。
“远徵…远徵——!!!”
沈念之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胸口剧烈起伏,她茫然地睁大双眼,眼睛里还残留着梦魇的惊惧。
“小姐!”青竹慌忙上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沈念之急促地喘息着,眼前还晃动着梦中宫远徵苍白痛苦的面容。
她突然抓住青竹的手腕,声音嘶哑:“远徵呢?他在哪?他是不是…”
话未说完,喉头便哽住了。
那个总爱对她撒娇的少年,如今究竟怎么样了?
“"宫主胸口的碎瓷片己经取出来了,但…”青竹声音发颤,“但伤及了心脉,医官说…说…”
“说什么?”沈念之的脸色煞白。
青竹咬着唇不敢抬头。
“说啊!”
“说…怕是…凶多吉少…”
话音未落,沈念之猛地掀开被子,随便套起绣鞋就往外冲。
青竹慌忙去拦:“小姐!您还病着——”
“让开!”沈念之狠狠推开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却固执地扶着屏风站稳,“我要见他…现在就要见他…”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就绣鞋都穿反了,却在门槛处狠狠绊了一下。
青竹惊呼着去扶,却被她死死攥住手腕:“带我去…带我去见远徵…”
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是怎么了?”宫尚角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他快步走近,眉头紧锁,“还不赶紧扶好你家小姐!”
青竹慌忙去搀扶,却被沈念之挣脱。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颤抖的手抓住宫尚角的衣袖:“哥哥…你带我去看看远徵好不好?我想看看他…”
宫尚角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她发丝散乱,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绝望与哀求。
“你现在还虚弱着。”宫尚角沉声道,伸手稳稳扶住她摇晃的身形。
“我没事的…真的没事…”沈念之固执地摇头,手指却将他的的袖子牢牢抓紧。
话音未落,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宫尚角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身,感受到沈念之止不住的颤抖,他低下头看着她苍白的唇色和执拗的眼神,终是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好,哥哥带你去。”
沈念之将脸埋在他肩头,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料。
宫尚角抱紧了她单薄的身子,大步朝着隔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