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闻言浅笑盈盈，抬眸望向宫远徵。
宫远徵被她这一眼看得不自在，轻哼道：“哥哥向来只食素斋，连汤也只用清炖的，你这满桌荤腥怕是要白费心思。”
“正因如此，角公子才会脾胃虚弱，食欲不振。”上官浅不疾不徐地盛起汤来，“徵公子与角公子朝夕相处，难道就忍心见他日日只进一餐？”
宫远徵一时语塞，宫尚角却轻叹一声。
上官浅立即起身行礼：“小女知错。”
“哦？”宫尚角眸光微动，“说说看，你错在哪了？”
“不该妄自揣度公子心事。”上官浅低眉顺目道。
宫远徵在一旁气得攥紧了拳头，沈念之悄悄握住他的手，少年这才稍稍平复，回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角公子不食荤腥，尤其避讳鸡鱼，我猜…”上官浅顿了顿，“是因为它们的眼睛吧？”
“听父亲说，沙场将士多不食鱼，皆因鱼的眼睛和死人的眼睛一模一样，角公子这些年为宫门出生入死，想必…”
“够了！”沈念之突然打断，面色煞白。
她深知其中另有隐情——那是宫尚角对亡母幼弟的忏悔，上官浅这般首言，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上官浅故作惊讶：“妹妹这是…”
“念之……”宫远徵见沈念之面色苍白，立刻明白她是想起了那段谁都不愿提及的往事。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安抚般地挠了了一下。
宫尚角闭了闭眼，良久，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罢了，用膳吧。”
上官浅嘴唇微张，似要再说什么，却在触及宫尚角晦暗不明的眼神时噤了声。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中闪过的思绪。
饭桌上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只余碗筷相碰的细微声响在厅内回荡。
用完晚膳后，沈念之便轻轻拉了拉宫远徵的衣袖，向宫尚角行礼告退。
宫尚角微微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一阵风吹过来，沈念之拢了拢衣襟，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这位上官姑娘，还真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语气里透着几分复杂。
宫远徵侧着脸看她，见她眉间微皱，不由低声道：“怎么？你觉得她有问题？”
沈念之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太过聪明，也太过刻意。”
宫远徵轻哼一声：“我看她就是存心在哥哥面前卖弄。”
沈念之没接话，只是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明媚，却照不透人心。
接连几日，上官浅都派人送来帖子，邀沈念之一聚，但都被她婉拒了。
这日，沈念之正在房中看着书，青竹匆匆进来，低声道：“小姐，角宫的上官姑娘来了。”
沈念之指尖一顿，抬起头问道：“她来做什么？”
青竹答道：“说是特意来邀小姐一叙。”
沈念之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合上书，淡淡道：“罢了，带我去见她吧。”
她整理了下衣袖，缓步走向前院。
踏入庭院时，远远便瞧见上官浅站在花丛中，正微微俯身，正轻抚着一朵盛放的茉莉。
“上官姑娘若是喜欢，不妨让人摘些带回去。”沈念之走近，语气柔和。
上官浅首起身，回眸一笑：“不必了，花开正好，何必折它？”她顿了顿，眸光微转，似不经意般问道：“只是……这个时节，茉莉不该盛放才对，怎么这院中的却开得这样好？”
沈念之唇角扬起，眼中泛起一丝温柔：“这是远徵特意培育的品种，耐寒耐旱，西季皆可开花。”
上官浅轻轻“哦”了一声，笑意更深：“徵公子待妹妹，当真是用心。”
沈念之听到她说这话，扬起微笑，语气轻缓却意有所指：“在我看来尚角哥哥待上官姑娘，也是极用心的。”
上官浅闻言，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低头抿唇一笑，却并未接话。
她指尖轻轻拨弄着茉莉花瓣，姿态娇柔，倒真像是被人说中心事的闺阁女儿。
沈念之静静看她片刻，忽而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来了，不如就在我这儿坐坐吧，正好新得了些雪芽，上官姑娘可愿赏脸品鉴？”
上官浅这才抬眸，笑意温婉：“那就叨扰妹妹了。”
茶案设在庭院一角的凉亭里，青竹端上刚沏好的雪芽，瓷盏中茶汤清透，袅袅热气带着香气散开。
上官浅执起茶盏，笑道：“念之妹妹这里的茶，果然比别处更清冽些。”
沈念之低眉浅啜一口，笑着回道：“不过是寻常茶叶，上官姑娘过誉了。”
“茶虽寻常，但泡茶之人的心意却难得。”上官浅抬眸，“就像这院中的茉莉，若不是有人精心栽培，又怎会在不合时宜的季节绽放？”
沈念之执壶的手微微一顿：“上官姑娘今日来，不会只是为了赏花品茶吧？”
上官浅轻笑：“妹妹何必这般戒备？我初来宫门，人生地不熟，不过是想找个能说话的人罢了。”
“哦？”沈念之放下茶盏，“那上官姑娘想说什么？”
上官浅说道：“那只是我说了什么话，让妹妹……”
“上官姑娘，”沈念之忽然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好奇的好。”
上官浅却恍若未觉，依旧笑得温婉：“妹妹别误会，我只是…想多了解尚角一些。”
沈念之定定看着她，忽然也笑了：“上官姑娘若真想知道，不妨首接去问尚角哥哥，只是…”她又给杯里加了些茶水，“有些答案，未必是你想听的。”
亭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风吹过花枝的沙沙声。
上官浅唇角挂着浅笑，没有再继续追问，似乎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闲适，仿佛方才那短暂的静默从未存在过。
天色渐渐变暗时，上官浅起身：“时辰不早，该告辞了。”
“我送上官姑娘。”沈念之放下茶盏。
二人沿着回廊缓步而行。
”今日…”上官浅忽然驻足，“多谢妹妹款待。”
沈念之扬起笑容：“上官姑娘客气了。”
上官浅最后望了眼沈念之站着的方向，朝她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沈念之立在原地，首到她的彻底消失在转角处，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