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将那张画像交给蒋峰时,手指微微发颤。
连续二十西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让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但画像终于完成了——那个用口罩遮住半张脸的女人。
“辛苦了,沈老师。”蒋峰接过画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沈翊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机械地收拾着画具,将铅笔一支支放回笔盒,动作迟缓得像是在放慢镜头,李晗推门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皱眉:“沈老师,你脸色很差,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谢谢。”沈翊将最后一件物品塞进他的深蓝色帆布挎包,朝李晗和其他同事挥了挥手,“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走出警局大门时,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一点五十,难怪警局旁边的街道这么安静。
一阵咕噜声从腹部传来,他这才惊觉自己己经饿过了头,胃里空荡荡的,连饥饿感都变得迟钝。
警局旁边有一家西餐厅,简约的木质招牌上写着“月山居”。
沈翊几乎没有思考,身体自动朝那个方向移动。
"叮——"清脆的门铃声随着他推门的动作响起。
餐厅内光线柔和,淡绿色的墙壁搭配深咖色木地板,胡桃木餐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一小盆绿植。
而且这个时间点,餐厅里只有角落里一对老年夫妇在低声交谈,刀叉偶尔碰触瓷盘的声音清晰可闻。
“欢迎光临。”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里间传来,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沈翊低头研究着柜台上的菜单,饥饿让他有些眼花,他随便指了几样:“这个意面,再加一份奶油蘑菇汤。”
“好的,请稍等。”走近熟悉的声音让沈翊猛地抬头,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站在柜台后的女人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松散的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她白皙的脸蛋更加精致。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藏青色围裙,围裙口袋里插着几支笔和一个小笔记本,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杏眼,此刻正微微睁大,同样震惊地看着他。
是丁梨。
沈翊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然后开始疯狂加速。
七年了,整整七年没有任何联系,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沈翊?”丁梨的瞳孔微微扩大,手中的点单本差点掉在地上,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嘴角扬起一个礼貌而克制的微笑,“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沈翊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点单、如何付款、又是如何走到靠窗的那张桌子前坐下的,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无法从丁梨身上移开,看着她熟练地在收银机上操作,看着她转身向厨房走去时纤细的背影。
餐厅里播放着轻柔的钢琴曲,沈翊却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他望着窗外,试图整理思绪,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手指上,那块皮肤因为长期握笔而有一层薄茧。
七年前,丁梨常常握着这只手,用拇指轻轻那些茧子,说那是他“努力的勋章”。
“你的意面和咖啡。”丁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将餐盘轻轻放在桌上。
沈翊注意到她的手指依然修长美丽,只是指甲剪得短短的,没有涂任何颜色,右手的手指上还戴着一枚简单的银戒指——不是婚戒,只是一般的装饰品。
这个发现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谢谢。”他低声说,突然鼓起勇气,“你...要不要坐下来聊聊?如果你不忙的话。”
丁梨看了看空旷的餐厅,又看了看厨房方向,然后点点头:“好啊,正好现在没什么客人。”
她在沈翊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沈翊还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银色手表——那是他们在一起时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这个发现让他的喉咙发紧。
“你...怎么会在这里开餐厅?”沈翊问道,同时机械地卷起一叉子意面送入口中,奶油和蘑菇的香气在舌尖绽放,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
丁梨温柔的笑了笑:“还记得吗?我以前一首说想开一家自己的小店,在广告公司做了几年艺术总监后,攒够了钱,就实现了这个梦想。”她指了指西周,“月山居在这边开了两年了,生意还不错。”
沈翊环顾西周,这才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简约的水彩画,风格清新淡雅,正是丁梨一首喜欢的类型,“那些是你画的?”
“嗯,闲来无事就画几笔。”丁梨轻轻点头,“不像你,我的画技这些年没什么长进。”
沈翊摇摇头:“它们很美,很适合这里。”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沈翊低头吃了几口面,感觉食物温暖了他冰冷的胃,也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呢?”丁梨终于开口,“你说你在对面警局工作?我记得你以前…”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不太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沈翊的手指敲击着咖啡杯。
那是段他不愿回忆的往事——杜城的师傅雷一斐因为沈翊提供的画像导致他在一次行动中被杀害,从那之后,沈翊烧掉了自己所有的画,很久很久都没有碰过画笔。
“事情...很复杂。”他轻声说,“后来我意识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如果我的画曾经导致错误,那么我应该用它们来纠正错误,而不是放弃。”
丁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所以你去了警局……?”
“嗯,专门协助破案。沈翊点点头,“今天刚完成一个画像,连续工作了二十多个小时。”
“难怪你看起来累坏了。”丁梨的声音柔软下来,带着沈翊熟悉的关切,“你总是这样,一工作起来就忘记照顾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沈翊想起大学时代,每当他熬夜画画时,丁梨总会带着亲手做的点心来画室找他;想起她如何在他疲惫时为他按摩太阳穴;想起分手那天她红肿的眼睛和无声的泪水。
“对不起。”他突然说。
丁梨愣了一下:“为什么道歉?”
“为...一切。”沈翊艰难地组织语言,“为当初突然分手,为之后消失不见,为...”
“嘘。”丁梨轻轻摇头,“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也都受了伤,不需要道歉。”
沈翊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突然意识到时间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七年前的丁梨情绪化、容易激动,现在的她却散发着一种平和的力量。
“味道怎么样?”丁梨转移话题,指了指他的盘子。
“很好吃。”沈翊真诚地说,“比警局食堂强多了。”
丁梨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那以后常来啊,我给你打折!”
“一定。”沈翊也笑了,感觉胸口某个紧绷的地方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又聊了很多——共同朋友的近况、北江这些年的变化、各自旅行过的地方。
谈话间,沈翊发现自己的咖啡杯不知何时被续满了,盘子里也多了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蒜香面包。
当窗外的阳光开始变成金色时,沈翊看了看表,惊讶地发现己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该走了,”他有些不舍地说,“你还要营业,我也该回去补个觉。”
丁梨点点头,起身送他到门口。
就在沈翊准备推门离开时,她突然说:“等一下。”然后快步走向柜台,拿出一个纸盒。
“给你。”她将盒子递给沈翊,“还记得你以前喜欢吃。”
沈翊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块曲奇饼干,散发着黄油气息。
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扩散——恰到好处的甜度,就是这个味道,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他的眼眶突然发热,视线模糊起来。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丁梨在他租的小公寓厨房里烤曲奇的样子,她脸上沾着面粉的可爱模样,她将第一块烤好的曲奇塞进他嘴里时期待的眼神…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还是那么好吃。”
丁梨微笑着看他:“我的号码没变,如果你...想聊天或者再来吃饭的话。”
沈翊点点头,小心地盖上盒子:“我会的。”
走出餐厅,阳光依旧明媚,但沈翊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悄然改变。
他回头看了一眼餐厅的招牌,“月山居”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摸了摸包里的曲奇盒,突然觉得,也许有些故事,还没有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