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隙透进房间的阳光还很微弱,泰莎躺在床上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
厨房传来的声响在寂静的房子里格外清晰:咖啡壶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冰箱门打开又关上的闷响,还有史蒂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他今天起得比平时都早。
泰莎没动,只是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纹,去年夏天暴雨夜漏雨留下的,史蒂夫说要修,一首没找到时间,现在那道裂缝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厨房里,平底锅上的黄油融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面包烤过头的焦香混着咖啡的苦涩飘进卧室。
泰莎听见水流冲刷碗碟的声音,听见史蒂夫不小心碰倒盐罐又手忙脚乱扶起来的动静,每一个声音都被她的耳朵捕捉,放大,再深深烙进记忆里。
当客厅的脚步声靠近时,她迅速闭上了眼睛。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你醒了?”
史蒂夫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泰莎睁开眼,看见他逆光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她上个月才把领口的扣子重新缝过,晨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了层毛茸茸的边。
泰莎坐起身,接过杯子,他们的指尖碰在一起,咖啡的温度透过陶瓷传递过来,刚刚好。
“嗯。”她应了一声,没多说。
餐桌上的煎蛋形状完美,边缘微微焦黄——史蒂夫很少能煎得这么好。
泰莎默默拿起果酱刀,在他那片面包上多抹了一层草莓酱,深红色的果肉在阳光下像宝石一样发亮。
窗外,那辆黑色轿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们谁都没提这事。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泰莎突然说,她的叉子在煎蛋边缘划了一圈,蛋黄缓缓流出来。
史蒂夫点点头:“记得带伞。”
“你上次修好的那把伞,”泰莎用叉子戳了戳蛋黄,“骨架又松了。”
“等我回来再修。”
金属叉齿划过瓷盘的声响让两人都顿了顿,泰莎盯着盘子里支离破碎的煎蛋,突然没了胃口。
吃完早饭,洗碗时,史蒂夫的手格外慢,他仔细擦干每个盘子,把它们按大小排列好,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泰莎跪在沙发前,正往他的行军背包里塞东西。
“防水绷带是新研发的材质……止血粉要避光保存……吗啡注射器我包了隔热层……”她的声音又快又轻,手指灵活地在各个夹层间穿梭,“消炎药分装成小份,红色标签是早晚各一次,蓝色是每八小时……"”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史蒂夫站在她身后,还能看见她后颈处有一颗小痣。
“泰莎。”他轻声唤道。
“还有这个!”她突然举起一个棕色的药瓶,瓶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葡萄糖浓缩液,纯度比军用的高30%,是我拜托药剂师—— ”
史蒂夫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在他掌心下跳动,瓶身上还刻着一行小字:“给布鲁克林最固执的病人”。
“我知道了。”他的拇指着她的腕骨,“都会用上的。”
泰莎猛地拉上背包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脆。
史蒂史蒂夫拎起背包时,布料发出窸窣的响声,他走到门口,手指刚碰到门把,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泰莎冲过来拽住他的衣领往下拉,她的力道大得惊人,史蒂夫不得不弯腰配合。
当她的嘴唇贴上来时,他尝到了咖啡的苦涩和她早上偷吃的半块巧克力味道。
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甚至撞到了牙齿,泰莎的手捧着他的脸,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史蒂夫闻到她头发上残留的薰衣草洗发水气味。
“记得给我写信!”分开时,泰莎的睫毛湿漉漉的,但眼神亮得惊人,“每周都要,如果我没有收到,我就把你在小学尿裤子的事印成传单发遍军营。”
史蒂夫用拇指擦过她发红的嘴角:“嗯。”
他没有说再见,只是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推开房门。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街区,后视镜里,泰莎的身影越来越小,但始终站在门廊下,风吹起她的裙摆,就像一面倔强的旗帜。
首到拐弯前,史蒂夫终于忍不住回头,远远地,他看见她举起手臂挥了挥——这个动作和送别巴基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轿车转过街角,泰莎的身影彻底消失。史蒂夫握紧膝盖上的背包,帆布面料在他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
他摸到侧面口袋里多出来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那张他们三人在科尼岛拍的合影,照片边缘己经泛黄,巴基大笑着搂着他们的肩膀,泰莎的草帽被风吹歪了,而史蒂夫正伸手想帮她扶正。
照片背面新添了一行小字,墨迹还没完全干透:
“一定要回来陪我跳完那支舞!”
史蒂夫把照片贴近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哮喘发作时更甚,却奇异地让人感到温暖。
车窗外,布鲁克林的街景飞速后退,而前方的道路正被朝阳染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