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行时，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王漫妮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有人捧着比钻石更耀眼的夜明珠，只为换她一个回眸。她对着镜面极轻地勾了勾唇，镜中的梁正贤恰好抬眼，捕捉到那抹转瞬即逝的笑，心头莫名一动。
快到餐厅门口时，她忽然回头，眼波在他脸上一绕，又轻轻收了回去，只留下句软乎乎的话：“要是酱汁不好吃，梁先生可得赔我一杯更烈的酒。”
这趟航程，好像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多了。餐厅的舷窗不算大，却像被人嵌了块裁好的黑绸缎，沉甸甸地贴在玻璃上。
那黑不是泼洒的墨，是织得密不透风的缎面，带着点柔光的沉，从窗沿垂下去，漫过船身与海面衔接的地方，连浪尖的白都被吸成了暗纹。风过时，绸缎会轻轻晃，不是剧烈的动，是像被指尖捻过的弧度，窗玻璃上能映出极淡的、流动的影子，像缎面下藏着的暗流在呼吸。
灯光在窗玻璃内侧结了层暖黄的膜，把室内的杯盘刀叉映得发亮，可一碰到那片黑绸缎，光就软了，渗不出去半分，只能在边缘处晕开一小圈虚浮的亮，反倒衬得那黑更显厚实，像要顺着窗框漫进来，把桌上的烛火、杯里的酒，连同对面人眼底的光，都轻轻裹进那片柔滑的沉里。梁正贤拿起醒酒器时，手腕的弧度很稳。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细颈往下淌，在水晶杯里撞出细碎的涟漪，像把窗外的夜色揉碎了撒进去。
王漫妮的指尖搭在杯柄上，没动，只抬眼看他。灯光落在她眼尾，把那点刚挑起来的弧度衬得更柔，像浸在酒里的蜜。
“这酒醒了半小时，”他把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距离不远不近，恰好够她抬手就能碰到，“单宁应该柔得差不多了。”
她没立刻端杯，反而看着杯里旋转的酒液笑了笑，声音软得像酒泡：“梁先生倒酒的样子，比船上的侍应生还讲究。”
他的手指在醒酒器上顿了顿，目光从她搭在杯柄的指尖滑到她唇上——刚才说话时，唇角沾了点极淡的光，像酒液溅上去的星子。“给漂亮的人倒酒，总得有点仪式感。”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被酒气烘热的哑。
王漫妮这才端起杯子，轻轻晃了晃。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浅痕，像她眼尾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我可得好好品品，”她凑近杯口，鼻尖先沾了点酒香，睫毛垂下去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别辜负了梁先生的仪式感。”
她抿第一口时，舌尖微卷，喉结动了动。梁正贤看着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忽然觉得手里的醒酒器有些沉——原来看着一个人喝酒，比自己喝下去更让人觉得喉头发紧。
“怎么样？”他问，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冷的器壁。
她抬眼时，眼波里像漾着酒液的光，眉峰又轻轻挑了一下：“是挺柔的。”顿了顿，她把杯子往他那边推了半寸，“不过，好像还缺点让人心跳的烈。”
杯底与桌面相触的轻响里，梁正贤觉得那片压在窗外的黑绸缎，好像顺着门缝漫了点进来，把空气都染得黏糊糊的。他拿起酒瓶，又往自己杯里倒了些：“那再试试这个。”
酒液撞击的声音里，王漫妮的指尖第二次碰到了杯柄。这次，她的指甲轻轻刮过杯壁，像在逗弄什么。而他看着那抹晃动的琥珀色，忽然觉得，今晚的酒，或许不如看她喝酒时的眼神更醉人。
王漫妮捻着高脚杯的杯柱，猩红的酒液在水晶灯下晃出妖冶的弧光，眼尾那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在侍应生擦过的镜面反射中，忽然泛出一点莹润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