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啼笑皆非的烤肉聚餐后，赵洋发现自己对蒋天一的观感，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偏移。恐惧依旧存在，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占据绝对主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好奇和……越来越强烈的探究欲。她开始不自觉地留意起那个冰山帝王的一些细节。
比如，她发现蒋天一对工作的投入，几乎达到了偏执的程度。88层的灯光，经常亮到深夜。好几次她加班到很晚离开，路过总裁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时，都能从门缝下看到里面透出的冷白灯光，以及偶尔传出的、极其低微的翻阅文件的声音。他像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
有一次，她为了修改沙龙的一个灯光方案，凌晨一点多才离开。整个88层空旷寂静，只有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还亮着灯。她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走近了一些。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细细的缝隙。
透过缝隙，她看到了让她有些震撼的一幕。
蒋天一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窗外是沉睡都市的璀璨星河，映衬着他高大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微微低着头，看得极其专注。冷白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冷硬的线条，但褪去了白天那种咄咄逼人的凌厉，竟显出一种近乎疲惫的沉静。他偶尔抬手捏一捏眉心，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那一刻，赵洋突然明白了沈翊所说的“孤独”。这个站在商业帝国顶端的男人，拥有的似乎只有这冰冷的办公室和无休止的工作。她想起自己加班回家，还有父母温热的问候和一碗汤面。而他呢？回到那个据说空旷得像博物馆的顶层豪宅？只有消毒水和寂静？
她默默地退开了，心里某个地方，悄然软了一下。
再比如，她对蒋天一和他那帮“损友”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识。
一天下午，顾辰、陆铭和沈翊三人组又像回自己家一样，溜达到了88层总裁办公区。顾辰大喇喇地瘫在赵洋工位旁那张造型奇特的沙发上，拿着手机刷美女视频，声音外放：“哇哦！这个身材绝了！”
陆铭则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赵洋办公桌的一角，把她的文件往旁边推了推，摊开自己那个透明的平板，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操作着，眉头紧锁，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技术难题。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咒骂：“该死！‘影蛇’的加密壳又升级了！这孙子从哪搞来的量子算法雏形？！”
沈翊则比较“客气”，他靠在赵洋办公桌的另一边，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医学期刊，姿态悠闲，但目光不时扫过顾辰的手机屏幕和陆铭的平板，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洋坐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大佬俱乐部的菜鸟，大气不敢喘。她偷偷瞄了一眼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心想蒋天一出来看到这一幕，会不会首接启动“净化程序”把这仨连她一起人道毁灭了？
就在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唰”地一声开了。蒋天一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显然是要找苏晴或者谁。
他一眼就看到了办公区这副“群魔乱舞”的景象：顾辰瘫着刷视频噪音污染，陆铭占着别人桌子搞技术还骂骂咧咧，沈翊看似看书实则看戏，而赵洋像个小鹌鹑一样被围在中间，一脸生无可恋。
蒋天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冰冷的低气压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赵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完了！核爆要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蒋天一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先扫过顾辰的手机屏幕，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低级趣味”的鄙夷。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脚步一转，走向陆铭。
“量子算法？”蒋天一低沉冰冷的声音在陆铭头顶响起。
陆铭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平板上飞舞，语气烦躁：“嗯，初步判断是‘海森堡’架构的变种，加了混淆层，反向追踪扰得一塌糊涂！这帮孙子技术迭代太快了！”他完全没把蒋天一当老板，抱怨得像是对着技术伙伴。
蒋天一没在意他的语气，俯身看向陆铭的平板屏幕，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第七序列节点，能量波动异常，尝试逆向注入噪声干扰。”
陆铭手指一顿，立刻按照蒋天一的指示操作起来，几秒钟后，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一点：“有效！干扰强度下降15%！可以啊蒋总！宝刀未老！”
蒋天一没有回应这句夸奖，目光又转向沈翊手里的医学期刊封面：“《柳叶刀》？神经外科最新进展？”
沈翊合上期刊，微微一笑：“一篇关于脑深部电刺激治疗顽固性强迫症的前沿综述，挺有意思。或许……对某些过度追求秩序的症状有启发？”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蒋天一一眼。
蒋天一冷冷地回了他一眼，没接茬。他这才把目光转向赵洋，以及她桌上被陆铭推到一边的文件。他眉头又蹙了一下，拿起那份文件，扫了一眼：“巴黎沙龙灯光方案？第17页，动态光束转换频率，预设值过高，视觉残留效应可能导致部分嘉宾眩晕。下调15%。”
他语速极快，精准地指出了赵洋修改了几遍都没发现的问题，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文件扔回她桌上，转身走向苏晴的工位，把手里那份文件放下，交代了几句。
自始至终，他没有对顾辰的噪音、陆铭的占桌、沈翊的调侃发出任何一句斥责！他只是精准地处理了技术问题，指出了工作漏洞，然后无视了其他“混乱”！
顾辰甚至在他走过沙发时，不怕死地举着手机问：“哎蒋总，你看这美女怎么样？像不像那个谁……”
蒋天一脚步都没停，一个冰冷的眼刀甩过去，仿佛在说“闭嘴，垃圾”，然后径首回了自己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顾辰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继续刷视频。
赵洋拿着那份被扔回来的文件，看着蒋天一消失的门口，又看看旁边三位若无其事的大佬，整个人都凌乱了！这……这算什么？！蒋天一居然容忍了这一切？！甚至……和陆铭讨论技术问题时，那种专注和默契，完全就是平等的伙伴！他对沈翊的调侃，也仅仅是冷眼回击？而对顾辰的作死行为，更是只给了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这和她认知里那个冷酷无情、一丝不苟、容不得半点混乱的洁癖帝王，简首判若两人！
她想起沈翊评估时自己说的“他对兄弟有种特别的信任和容忍”。亲眼所见，远比想象更震撼。那层厚厚的冰，似乎只在面对他们时，才会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并非完全冰冷的基石。那是一种建立在绝对能力和相互认可基础上的、外人难以理解的信任和纵容。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赵洋心底滋生。不是恐惧，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点好奇，甚至……一点点微弱认同的观感？这个冰山，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