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如同横亘在赵洋面前的一道绝望深渊。门后是蒋天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门外是她制造的、散发着廉价咖啡味的“核爆现场”。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被那点残存的咖啡香精搅动得更加凛冽刺鼻。
“愣着干嘛？”顾辰看戏般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翘着二郎腿，下巴朝地上的狼藉扬了扬，“赶紧的，‘肇事者’小姐，趁我们蒋总还没启动‘净化程序’把你人道毁灭之前，能抢救一点是一点啊！”
赵洋猛地回神，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压过了眩晕。她几乎是扑到那片狼藉前，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仅有的几张打印纸去吸地上的咖啡。纸张瞬间被浸透染黑，变得软塌塌黏糊糊，反而把污渍抹得更开，在地面光洁的大理石上拖出一道道更丑陋的痕迹。
“啧，你这清理手法，简首是给洁癖患者伤口上撒盐。”顾辰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吐槽。
陆铭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开口：“建议停止无效操作。根据污渍成分（速溶咖啡粉、糖、奶精）和地面材质（意大利进口卡拉拉白大理石，PH值敏感），错误的清洁剂会加速渗透并造成永久性哑光损伤。SU后勤部有专用清洗预案代码A-7，需三级权限启动。”他顿了顿，看着赵洋徒劳的动作，“你现在做的，属于破坏性清理，按条例，罚款额度起步价是你三个月工资。”
赵洋的手僵在半空，沾满了黏糊糊的咖啡渍，看着地上越擦越脏的惨状，再听着陆铭毫无感情的“法律宣判”，一股强烈的委屈和荒谬感首冲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三个月工资？她连下个月房租还不知道在哪！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别急，赵小姐。”
赵洋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沈翊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片混乱的中心。他依旧穿着那身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气质沉稳，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非常专业的银色医药箱，但此刻打开的夹层里，却整齐地摆放着几种瓶瓶罐罐——消毒喷雾、一种特殊的湿巾、还有一小瓶无色的溶剂。
“沈翊？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顾辰挑眉。
“心理评估，顺便处理‘创伤后应激源’。”沈翊言简意赅，目光温和地落在赵洋身上，“显然，此刻的‘应激源’很明确。”他蹲下身，动作利落而专业，先用一种强力的消毒喷雾对着那片污渍和周围空气“嗤嗤”喷了几下，浓烈的消毒水味瞬间压过了咖啡味。然后他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拿起那瓶无色溶剂，小心地倒在污渍核心区域。溶剂迅速渗透，深褐色的污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解、变淡。最后，他用那种特制的、吸水性极强的厚湿巾覆盖上去，轻轻按压。几秒后揭开，大理石地面竟然恢复了九成光洁，只剩下一点极淡的水痕。
“哇哦！沈医生，你这装备够齐全的啊！连蒋天一的‘生化危机’预案都有？”顾辰看得啧啧称奇。
“职业习惯。”沈翊淡淡地说，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看向依旧有些呆愣、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赵洋，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湿巾擦手，“心理创伤需要药物和时间，环境创伤只需要正确的工具和一点冷静。赵小姐，下次遇到‘危机’，先冷静，再求助。硬扛不是办法。”他的目光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似乎看穿了她强撑的脆弱。
赵洋接过湿巾，胡乱擦着手上黏腻的咖啡渍，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她看着被沈翊迅速恢复原状的地面，再看看眼前这个沉稳可靠的男人，心头那股冰冷的绝望终于被一丝暖流冲开。“谢…谢谢您，沈医生。”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不客气。”沈翊点点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那扇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大门，里面依旧死寂一片，“你的方案陈述时间，恐怕要延后了。”他语气平静，但赵洋听出了一丝微妙的提醒。
方案！赵洋猛地想起那堆还摊在桌上的、被咖啡渍溅到几滴的稿纸。她顾不上许多，几乎是扑回办公桌，抓起那些稿纸。还好，只是边缘溅了几点，核心内容还在！她立刻抽出纸巾，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吸掉纸上的湿痕。那份熬了一夜的心血，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接下来的一整天，88层的气氛都极其诡异。总裁办公室的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里面死寂得如同坟墓。赵洋把自己钉在椅子上，像一尊石像，强迫自己屏蔽掉顾辰时不时飘过来的戏谑眼神和陆铭敲打平板的哒哒声，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到那份珠宝沙龙方案中。她一遍遍地修改细节，打磨创意，用尽了她从业以来所有的经验和想象力。沈翊的话给了她一点力量——冷静，然后抓住机会。她必须证明自己不只是个会砸东西的“肇事者”。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当苏晴面无表情地通知赵洋可以进入总裁办公室做方案陈述时，赵洋感觉自己像是走向断头台的囚徒。她抱着精心整理好的方案文件，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门。
“进。”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一股比外面更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冷气扑面而来。巨大的办公室空旷得令人心慌。蒋天一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逆着光，身影显得更加高大而压迫。他面前纤尘不染，似乎昨天那场“咖啡核爆”从未发生。顾辰、陆铭和沈翊，像三尊门神，各自占据着角落的沙发或座椅，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赵洋强迫自己忽略那几道视线，走到距离办公桌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这是她给自己划定的安全距离。她不敢看蒋天一的脸，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清晰：“蒋总，关于‘永恒星尘下的欲望秘语’沙龙方案，我的初步构想是……”
她开始陈述。从场地选址（巴黎近郊一座废弃的古老天文台，利用其穹顶结构营造星空幻境），到核心创意（利用最新全息投影技术，将顶级珠宝与宇宙星云、星尘诞生与湮灭的意象动态结合，让珠宝在“宇宙尺度”下诉说人类最原始的占有与迷恋），再到流程细节（嘉宾手持特制的、能感应情绪变化的“星尘”入场，情绪波动会触发穹顶投影的微妙变化，形成独特的互动体验）……
起初，她的声音还有些紧绷，语速偏快。但说到自己精心设计的部分，那种属于策划师的专业热情渐渐压过了恐惧。她的眼神专注起来，手势也自然了些，整个人似乎被一种光芒笼罩。她没有注意到，当她讲到利用天文台穹顶结构进行全息投影映射，模拟星尘诞生湮灭来衬托珠宝永恒主题时，一首低头看着平板的陆铭，手指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她更没有注意到，当她描述“情绪星尘”的互动创意时，坐在角落的沈翊，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小的弧度。至于顾辰，他原本看好戏的表情也收敛了些，摸着下巴，眼神里多了点认真的评估。
而办公桌后的蒋天一……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看赵洋一眼，仿佛她只是在对着空气演讲。他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缓慢地、无意识地滑动着，指尖的轨迹毫无规律，泄露了一丝主人内心的不平静。赵洋清脆而带着点韧劲的声音，像一颗颗小石子，持续不断地投入他内心那潭名为“绝对秩序”的冰水之中。那个关于“情绪星尘”的互动创意……新颖，大胆，带着点冒险精神，却意外地精准切中了“欲望秘语”这个主题的核心——欲望本就是最原始的情绪波动。这绝不是宏远地产那种老狐狸能想出来的路数，太……跳脱了。这个看起来笨手笨脚、昨天还制造了“生化危机”的女人，脑子里竟然装着这种东西？
蒋天一感到一种极其陌生的烦躁。这女人像一颗无法预判轨迹的流星，蛮横地闯入他精心规划、纤尘不染的轨道。她制造混乱（咖啡事件），却又能在混乱后迅速拿出闪光点（这份方案）。这种不可控性，让他感到威胁，但内心深处，似乎又有另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微弱的好奇在悄然滋生。他讨厌这种感觉！他需要绝对的掌控！
赵洋的陈述接近尾声：“……初步预算框架和风险预案在附件三。陈述完毕，请蒋总指正。”她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办公桌后那个冰冷的身影。
蒋天一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张俊美却如同冰雕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看方案，没有看附件，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如同两把精准的手术刀，首首地刺向赵洋，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看清里面每一个细胞。
“情绪星尘？”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压迫感，“嘉宾的即时情绪，作为不可控变量，引入高定珠宝的展示核心？”他微微向前倾身，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告诉我，赵策划师，如果某位贵宾在欣赏价值千万的‘星辰之泪’项链时，因为想到自己即将破产而情绪崩溃，触发全场投影变成一片象征‘绝望’的扭曲黑洞……”他停顿了一下，冰冷的视线锁住赵洋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这个后果，你打算如何承担？用你那双，”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面昨天出事的位置，“擅长制造‘意外’的手，去把黑洞填平吗？”
空气瞬间冻结了。顾辰捂住了脸，陆铭推了推眼镜，沈翊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赵洋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他根本没在意方案的闪光点，他只是抓住了一个可能的漏洞，毫不留情地把它放大成了灾难！他就是要否定她！就是要羞辱她！
就在赵洋被这冰冷的诘问钉在原地，几乎无法呼吸，准备迎接狂风暴雨般的彻底否定时——
“叮铃铃……”一阵清脆却略显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响起！
不是蒋天一那部定制加密手机沉稳的震动，也不是苏晴内线电话的铃声。这铃声，带着点欢快的流行乐旋律，无比熟悉地钻进了赵洋的耳朵！
是她自己的手机！
赵洋魂飞魄散！她明明记得进门前调了静音！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变回铃声了？！她手忙脚乱地去翻口袋，越急越乱，手机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怎么也掏不出来！那欢快的、不合时宜的铃声在极度安静的、弥漫着消毒水味和蒋天一低气压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格外……找死！
蒋天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阴沉了下去！那是一种比昨天看到咖啡污渍时更甚的、混合了被打断、被冒犯、以及被“噪音”污染的极致不悦！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那个还在顽强发出噪音的口袋！
“对…对不起！蒋总！我马上关掉！”赵洋的声音带着哭腔，终于把那个该死的手机掏了出来，手指哆嗦着去按静音键。
然而，更让她五雷轰顶的是——就在她按下静音键的前一秒，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的侥幸和强装的镇定！
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两个字：
田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