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泉涌般自伤口喷薄而出，沿着岽伯阳的脊背汩汩滑落，在地面上绘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华臻紧跟在旁，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正徒劳地试图用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按压陈刚胸前的伤口，但鲜血依旧不断地从他指缝中涌出！
他素来冷静如冰的眼眸，此刻却波涛汹涌，焦急、痛苦与自责交织其中，仿佛要将他吞噬。
“队长……是为了救我们……”岽伯阳声音哽咽，虎目含泪，“通道里……突然冲出来一头……像龙的怪物……队长他……他推开了我和‘医生’……自己……”
吴扬看着气息奄奄的陈刚，看着岽伯阳的悲痛，看着华臻的绝望，再看着地上林远山冰冷的尸体和林薇消失的深坑。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几乎要将他灵魂冻结的无力感和悲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甘州之行，夜行人第五小组，几乎全军覆没。
复仇的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和刻骨铭心的痛。林薇可能还活着的一丝渺茫希望，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
队长陈刚的重伤垂危，如同巨石投湖，让这支刚从血火中挣扎出来的小组，濒临崩溃的深渊。
血雨腥风之后，是更深的寒夜。但夜行人的路，还远未到尽头。
哀牢山深处，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在等待着他们去拾取。而甘州锁龙台深处，那蠢蠢欲动的“八岐之颅”，正等待着下一场更加惨烈的献祭。
……
江城的雨，总是带着一股驱不散的潮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钻进骨头缝里。但这股潮气，比起哀牢山深处那吞噬一切的浓雾和瘴疠，己是天堂。
夜行人江城基地的地下医疗区，惨白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血腥的腥甜，以及生命力枯竭后留下的、如枯叶般的腐朽气息。
走廊尽头，隔离观察室的红灯固执地亮着，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
吴扬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墙角。他身上的作战服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泥浆、血污和植物汁液浸染得一片狼藉，多处撕裂的口子下，是胡乱包扎仍在渗血的伤口。
他一条手臂无力地垂下，肩胛处的绷带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利刃划过，带来撕裂心扉的痛楚。脸上沾满污垢，嘴唇干裂，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观察室那扇小小的、模糊的强化玻璃窗。
窗内，林薇安静地躺着，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各种监控仪器在她身上闪烁着冰冷的光，细微的滴滴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她脸色白得吓人，呼吸细若游丝，胸膛几乎不动。能把她从哀牢山那个吃人的鬼地方拖出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一个用命换来的奇迹。
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岽伯阳靠在对面的墙上，他比吴扬更为魁梧，此刻却如塌了天般无力。他的一条腿用简易夹板固定着，小腿处一片可怕的青紫。他颤抖着手试图拧开瓶盖，伤口密布的手指无力，水如泪般洒落。他低声咒骂，猛地一摔，水瓶砰然落地，发出凄厉的回响。
“省点力气。”角落里，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华臻坐在一张塑料椅上，他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完整”的，但那份完整透着一种透支后的虚浮。
他额角缠着绷带，颧骨上新伤醒目，眼神虽疲却如利刃，透着冷冽的光。他手里拿着一块湿布，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沾满泥泞的战术匕首，动作稳定得不像刚从地狱爬回来。
“林薇需要时间。我们也一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吴扬和岽伯阳，“甘州那边…老胡、大刘、小七…都没了。”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
空气瞬间凝固。哀牢山救援成功的微弱喜悦，被这冰冷的名单彻底碾碎。吴扬闭上眼，那些熟悉的面孔在黑暗中闪过——老胡爽朗的笑声，大刘憨厚的模样，小七那双总是充满好奇的眼睛…都没了。
为了救林薇，为了执行那个该死的、情报模糊不清的任务，甘州分队几乎全军覆没。巨大的负疚感如同寒冰，冰冷的愤怒则似火焰，两者在他心中激烈交锋，无情地啃噬着他的灵魂。
“操！”岽伯阳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受伤的腿一阵剧痛，脸都扭曲了。“情报！狗屁的情报！那所谓的情报，不过是个致人死地的陷阱罢了！”
华臻没说话，只是擦拭匕首的动作更用力了，指节泛白。他望向观察室里的林薇，眼神复杂。救她是本能，是战友的情谊，但这代价太沉重了。
吴扬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到观察窗前，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他仿佛想透过冰冷的玻璃，将自己的温暖和生命力，一丝丝地传递给那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脆弱生命。
窗内的林薇，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他想起了在哀牢山最深处的洞穴里找到她的情景，她被一种诡异的藤蔓缠绕，生命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是他们三人，豁出性命，硬生生从那些嗜血的藤蔓和潜伏的怪物口中，把她撕扯了出来。
“我们做到了。”吴扬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他回头看向岽伯阳和华臻，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沉甸甸的疲惫和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凝聚。“她还活着。”
岽伯阳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吴扬的视线，里面是同样的东西。他猛地一啐，一口混杂着血丝的唾沫飞溅而出，随后，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点了点头。
华臻也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匕首插回靴筒，站起身，走到窗边，站在吴扬身边。
三位满身伤痕、面容憔悴的男子，静默地立于窗前，目光穿透玻璃，坚定地守护着那位以无数鲜血与泪水换回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