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那边瞬间噤若寒蝉,只剩一道道关切紧张的目光死死盯着台上。
“唉……”水月大师见状,悄然看了一眼陆雪琪的方向。
那道月白孤影默立在逐渐散去的水雾边缘,纤指死死攥紧了天琊冰凉的剑鞘。
她深深看了一眼台上那染血却依旧挺立的身影,再看了一眼文敏。
紧接着。
一言不发地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齐…齐师兄……”田灵儿呆立在原地,张大的嘴巴忘了合拢,脸上表情凝固在极度的惊骇与无法接受的茫然之中。
她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失魂落魄地望着。
“李师弟,你怎么样了。”文敏哽咽,泪水滚落。
苏茹紧随其后,一把按住李流云脉门,真元源源注入,脸色忽地一松,“并无大碍,静养三日便好。”
“呵呵呵……”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猛然踏前一步,自观礼台上凌空掠下,落在擂台边缘。
“李流云,你方才破我徒儿冰狱镇山那一剑,分明是魔教鬼王宗的‘噬魂夺魄斩’!”
此话一出,整个云海广场上的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魔教剑法?!”
“不可能吧?!!”
“李师弟又怎会……”
“苍松师伯岂会妄言?”
“……”
“放屁!我徒儿一身剑道皆自悟于我大竹峰,何曾与魔教有染?”田不易怒道。
“哼!百年前我下山除妖,于蛮荒鬼泣渊亲眼所见。”
“鬼王宗长老幽明老怪,使的便是这金丝化生,轮回不息的邪剑。”
“其势其意,与李流云的剑招一般无二!”
“魔教狡诈,安知不是安插细作,窃我道法真传?”
有了苍松这般准确的论断。
龙首峰的弟子们,顿时便都鼓噪了起来。
“还请掌门师伯彻查此事!还我齐师兄一个公道!”
“对!没错!!李流云来路不明,定是奸细!!!”
“齐师兄败得太过蹊跷了!!!”
“……”
见事态似乎有失控之状,苏茹便也跨身上前,挡在李流云的面前,轻喝:“一派胡言!”
“小云是我十七年前在翠竹林中捡到的孤儿,裹身襁褓尚沾晨露。”
“他自小起,从未踏出青云山半步,何来偷学魔教之说?”
“苍松师兄,你莫要为了一己私怨,污我孩儿清白!”
“哼!”苍松眼中戾气大盛,手指李流云,“证据?简单!待我亲赴蛮荒,擒来幽明老怪当面对质!”
“若他认了这剑法传承,李流云便是叛宗逆贼,当受万剑穿心之刑!”
此言一出。
人群骚动更甚。
商正梁与曾叔常交换眼神,眉头紧锁。
天云道人捋须轻叹。
此刻真相未明。
苍松又言之凿凿,也有弟子助势,让不少人心生摇摆。
田不易怒极反笑,一脚踏碎地砖,赤焰真元如火山喷薄:“苍松——”
“够了!”道玄真人无声无息挡在二人之间,一股浩瀚温和的威压如天幕垂落,瞬间镇住狂暴气机。
苍松剑势一滞,田不易亦被无形之力按回原地。
“同门操戈,成何体统?李流云剑招诡异,确需深究,但苍松师弟指控,亦无实据。”
“此子重伤在身,强辩无益。”
“待他伤势痊愈后三日,本座亲自主持会审,召七峰首座共鉴其剑。”
言罢,道玄拂袖转身,飞剑自足下升腾,飘然离开。
苍松虽是脸色铁青,喉头滚动数下,但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田不易犹自怒目瞪视,却被苏茹轻轻拉住。
……
……
残阳如血。
将大竹峰后山的竹林染上一层沉郁的金红。
晚风穿过竹隙。
呜咽着拂过寂静的山头。
李流云房中,此刻却聚着满屋的人,将原本素净清冷的房间填得满满当当。
苏茹坐在床沿边,素手正小心翼翼地为李流云手臂上一处较深的剑伤涂抹着大竹峰秘制的疗伤灵药。
药膏散发着清冽的气息,涂抹在绽开的皮肉上,带来丝丝刺痛。
李流云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比平日苍白几分。
田灵儿坐在床的另一侧小凳上,眼眶微微泛红,抿着唇,看着李流云臂上那虽已止血却依旧狰狞的伤口。
还有衣襟前那片已干涸发暗的血迹,心中百感交集。
屋里其余几位师兄,都围在稍后几步,或站或立。
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除了药瓶开合和苏茹轻柔的动作声,只有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良久。
田灵儿终是抬起头。
鼓起勇气看向李流云那张平静的面庞,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打破了沉默:“小师弟,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这么久的。”
经过刚刚师娘苏茹和各师兄的话语相互印证。
田灵儿总算是意识到了,从始至终,都是她在误会了李流云。
其实李流云一直都没有做令她难做的事情,反而更多的是给她自主选择的权力。
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后。
田灵儿当即很是诚恳地给李流云道歉。
“都过去了,师姐。不必放在心上。”
尽管只是得到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但田灵儿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反而猛地松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落落的酸涩。
原来,小师弟根本未曾真正介怀过她的那些嗔怪。
难不成小师弟当真没有喜欢过我嘛?
那小时候……
“谢谢你,小师弟……”
随着田灵儿的话音落下。
屋内的气氛,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苍松师叔真是不厚道!”
“分明就是输不起,打不过还要污蔑!!”
吴大义见状,也终于是憋不住了。
不过。
也并非是他一人没憋住。
他话音刚落。
郑大礼便立即附和道:“就是啊!小师弟的剑法神妙无方,那是他天资绝顶自创所得,怎地就扯上了魔教?!”
吕大信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堂堂一峰首座,如此小人行径,也不怕丢了祖师爷的脸!”
“慎言!”苏茹轻喝了声。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后,她才接着道:“是非曲直,自有你们掌门师伯和各峰首座的公断。”
“是,师娘。”众人也都应了声。
半晌后。
杜必书却挠了挠头,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后,又摸了摸肚子,感叹道:“又到饭点了啊。”
“好久没有吃到老七做的饭了,虽然小师弟的厨艺也很高,但基本上就没见小师弟动过手呢。”
“还是老七好,天天都能下厨啊。”
这看似不合时宜的一句“感慨”,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了几分压抑与沉重。
苏茹涂抹完药膏,细心地为李流云拉好衣袖。
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看向杜必书:“成日里就知道惦记吃食。”
“说来,也亏了小云你点醒了老七,还当机立断地一剑斩断了他的魔念,他这才得以迷途知返。”
“今日我大竹峰登顶七脉会武,扬眉吐气,我便与你们掌门师伯说了此事。”
“掌门亲自前来我峰后山,确定老七身上已全然没了魔气,在惊叹小云剑术高绝之际。”
“也将老七的十年面壁刑期……大大缩短了。”
“啊?还有这事儿呢?娘!你快说,快说呀,缩短到多久呀?”田灵儿眼睛一亮,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心事。
“约莫七日后,老七便能回来与我们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