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无声。
只有烛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作响。
以及齐昊平稳的呼吸。
“师傅，明日一战，徒儿定当全力以赴，为师傅，为龙首峰争光。会武魁首，必是我囊中之物。”
齐昊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上首的师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作为龙首峰大师兄，玉清境巅峰的修为，寒冰仙术炉火纯青。
外加手中与道法相互配合的法宝，寒冰仙剑，他有足够的底气藐视同辈。
然而。
烛火忽地剧烈一窜，仿佛被无形的冷风掠过。
阴影在苍松道人脸上更深地聚拢，几乎吞噬了半边容颜。
他并未因得意弟子的豪言壮语而舒展眉头。
反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
“争光？”苍松道人缓缓开口，“你虽早入玉清巅峰，看似一只脚已踏在上清门槛，但终究……未真正迈出那一步！”
“这一步，便是天堑！”
说到这。
苍松道人的目光，穿透跳动的烛火，钉在齐昊脸上。
带着洞穿人心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而那大竹峰的李流云……”
提及此名，苍松道人的语气陡然转冷，石室内的温度仿佛也随之骤降。
“他虽刚一踏入玉清七层，然其真元之精纯，气海之磅礴，已然不弱于沉溺多年的老道。”
“田不易那矮胖子，当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说到田不易。
苍松眼中戾气一闪。
“这尚在其次。”他猛地将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凝重，“他那自创的火舞旋风剑法，至刚至烈，其势如九天流火，焚山煮海。”
“其威其煞，我看已然不弱于我青云镇山的‘神剑御雷真诀’！”
“此等剑诀，覆盖之广，锋芒之盛，一旦施展开来，便是铺天盖地，纵你身法玄妙，也难逃其煌煌天威！”
齐昊闻言。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恭敬姿态，并未出声反驳。
火舞旋风的威力，他昨日在观礼台上也曾窥得一二，确实霸道绝伦。
但还远远达不到，让他心服口服的程度。
“更可怕的……”苍松的声音陡然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忌惮的意味，“是他今日在乾字台上，破陆雪琪神雷的那最后一剑！”
“那一剑，起手时刚猛无俦，似要硬撼天威。”
“中途却陡然化为绕指柔，缠绵悱恻，以柔克刚，更引动天地间一股奇异道韵……”
“刚柔并济，阴阳相生，此等剑意……此等驾驭天地元力，因势利导的本事……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齐昊终于忍不住抬起眼帘，疑惑地问道：“师傅指的是？”
苍松道人沉默了片刻，烛火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寂阴郁。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的沙哑和无法释怀的复杂：“你的万师伯。”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齐昊心头。
万师伯！
那个名字在青云门几乎已成禁忌，却也是无数年轻弟子心中高山仰止的神话。
一个真正的惊才绝艳之辈。
他深知他的师傅苍松道人，素来眼高于顶。
对掌门道玄真人，甚至有时也流露出淡淡的不以为然。
唯独对这位早已被世人所遗忘的万师伯，推崇备至，尊崇至极。
那份深入骨髓的敬佩，齐昊再清楚不过。
如今，师傅竟拿李流云那一剑，与万师伯年轻时的风采相比？
这评价……沉重得让齐昊瞬间收起了所有的轻慢之心。
室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
齐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念电转。
万师伯虽是他敬仰的神话，但神话毕竟是神话，这仅仅代表着过去罢了。
而他齐昊能在青云门年轻一代屹立不倒，绝不只是依靠修为境界。
片刻间。
他眼底重新燃起光芒。
仿佛将所有优势劣势都在心头快速排演一遍。
“师傅，徒儿以为，胜负之数，尚存变数，未必如师傅所言那般悲观。”
齐昊说罢。
苍松道人也将目光再度移回他的身上，“何以见得？”
“回禀师傅，徒儿对战李流云至少有五胜！”
“五胜？”苍松道人闻言，也愣了一下。
齐昊恭敬地点了点头，接着道：
“其一，徒儿经年累月苦修寒冰仙术，早已非昔日可比。近年悟得‘玄冰境域’，可凝方圆灵气为极寒领域，万物在其中生机冰封迟滞，专克他火舞旋风剑法以真元引动天地火行元气的根基！此为地利之胜。”
“其二，徒儿这柄寒冰仙剑，乃北极千年玄冰精英所铸，内蕴至阴寒魄。火炎之力遇之则衰！所谓冰炭不同炉，徒儿正可借寒冰仙剑之威，压制他那长虹剑上的烈焰本源，断其臂助！此为器胜之机。”
“其三，徒儿身怀玉清九层巅峰之修为，真元之雄浑精纯，岂是他初入玉清七层可比？所谓一力降十会，徒儿以深厚根基硬撼其锋锐剑意，任他万般精妙，亦需足够真元支撑！此为力胜之本。”
“其四，修道之路本就漫长艰辛，积累至关重要。徒儿年长他近百载，心性磨砺，真元打磨，根基之稳固沉淀，远非一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可比。仓促突破，后劲或有不逮！此为底蕴之厚！”
“最后……”
说到这，齐昊的嘴角勾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弧度。
“修道非纸上谈兵，经验方为制胜关键。”
“李师弟自小被遗弃在青云门内，长居大竹峰，从未下山游历，更无多少生死搏杀、对战强敌的经验。”
“所历者不过门内切磋与昨日两战。”
“徒儿不同，数年来屡次下山斩妖除魔，所遇强敌数倍于他。”
“所谓搏杀之术，亦或是临场应变早已融入本能！此为阅历之差！”
说罢。
齐昊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苍松道人，“有此五胜在手，地利、器机、力本、底蕴、阅历皆在我，徒儿以为，明日之战，徒儿必胜于他，还请师尊放心！”
苍松道人那原本如同寒冰覆盖的脸庞。
在听着齐昊这抽丝剥茧、条理清晰的分析时。
那令人窒息的阴霾，终于是一点点地散了。
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在紧抿的嘴角漾开。
紧蹙的眉头虽然还拧着，但眼底深处那一丝深深的忧虑和烦闷。
确实被齐昊这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的“五胜论”驱散了大半。
“嗯……”苍松鼻中发出一声长吟，紧绷的肩背终于不再像一截硬木头。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深深看了齐昊一眼。
里面既是审视，也是期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狠戾。
静默了足有十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