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仑的寒气还没从骨缝里散去,蓬莱仙岛的热浪就像张无形的网,兜头罩下来。林默攥着怀里的焦红薯,那点残存的暖意被胸口补天残石的灼热点缀,倒像是揣着团忽明忽暗的炭火。申公豹跟在后面踢着石子,混天绫拖在地上扫出浅浅的沟壑,手腕上的火焰印记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这、这地方邪、邪门得很。” 申公豹突然打了个哆嗦,混天绫 “嗖” 地缠上林默胳膊,“云、云海是紫、紫色的,树、树叶淌黑、黑汁,连、连鸟叫都像、像哭丧......” 他说话时牙关打颤,结巴比往常更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冻住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比干正用算珠在虚空排阵,算珠相撞的 “咔嗒” 声在死寂的山谷里格外刺耳。“据《山海秘录》记载,蓬莱仙岛本是东华帝君的道场,岛上的太虚铃能定乾坤、安魂魄。” 老谋士指尖划过算珠组成的卦象,突然 “啪” 地一声,最边缘的算珠碎成齑粉,“可现在的虚空波动...... 像是被人用活祭改写了阵眼。”
王虎突然指着岛中央的琉璃塔,斧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你、你们瞅那、那塔尖!是、是不是挂、挂着铃铛?”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塔顶悬着枚青铜铃,铃身刻满云纹却爬满蛛网状的黑气。明明无风无浪,铃舌却自顾自地摇晃,发出的铃声黏糊糊的,像涂了蜜的毒药,听得人眼皮发沉,恨不得当场躺下睡过去。
“糟、糟了!是、是幻音摄魂!” 比干急忙用灵力护住双耳,算珠在袖中疯狂跳动,“快、快凝神静气!这、这是千机幻梦阵的、的引子!”
话音未落,申公豹突然原地蹦了三下,混天绫在他头顶舞成朵花:“俺、俺不结巴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流畅得像淌水,“诸位仙家听真!这三界安危不在天道,而在我辈是否敢逆天而行 ——”
林默正想提醒他不对劲,眼前的景象突然像被打碎的镜子般扭曲。紫色云海化作熟悉的单元楼,母亲拎着草莓站在铁门后,鬓角的碎发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小默快进来,你爸炖了排骨,放了你爱吃的玉米。”
“妈......” 林默的脚像被钉在地上,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他清楚记得母亲送他上大学时,也是这样站在门口挥手,鬓角的碎发同样被阳光照着 —— 可那是现代世界的阳光,不是这诡异的紫色天光。
胸口的焦红薯突然烫起来,烫得他猛地回神。转头看去,申公豹正站在片虚拟的白玉讲台上,唾沫横飞地演讲,可仔细瞧去,他的舌头正以诡异的角度卷着,像条被踩住尾巴的蛇:“所以说这阐教的教义啊,就像那没烤熟的红薯 ——”
“噗嗤” 一声,申公豹突然捂住嘴,脸涨得通红。台下虚拟的仙人们还在鼓掌,他却急得首跺脚,好不容易挤出句:“俺、俺舌头打、打结了......”
王虎正蹲在间酒馆里,抱着块黑漆漆的石头啃得满嘴是泥。他面前摆着虚拟的烤肉,油光锃亮的,可凑近了看,那油光是蠕动的黑色藤蔓:“这、这牛肉咋、咋有股土、土腥味......”
陆压化作的金乌正对着棵枯树喷火,金色的羽毛一片片往下掉,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肤。他却得意地扑腾翅膀:“看、看俺这真、真身!比、比当年在汤谷威、威风多了......”
“恁们都被迷了心窍咧!” 土行孙突然从申公豹脚边钻出来,脑袋上顶着丛乱草,“这、这都是假、假的!快、快醒醒!” 他想去拉王虎,却被虚拟的酒馆桌子弹回来,屁股墩在地上,“娘、娘嘞,这、这幻境比、比俺村的石、石碾子还、还结实!”
林默突然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知体内的虚空共鸣。果然,在这片虚假繁华的缝隙里,藏着无数细小的裂痕,裂痕中渗出的黑色液体正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在啃噬什么。
“虚幻再美,终是泡影!” 他猛地睁开眼,命运剪刀在手中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随着 “咔嚓” 声脆响,眼前的幻境像玻璃般碎裂,露出后面腐朽的真容 —— 申公豹正对着块礁石演讲,王虎趴在地上啃石头,陆压的金乌形态只剩半只翅膀。
“俺、俺又结巴了......” 申公豹看着自己的手,突然 “哇” 地哭出来,混天绫垂在地上拖出条水痕,“连、连做梦都、都这么短、短命......”
土行孙从地里拽出根黑色藤蔓,藤蔓上的吸盘还在蠕动:“快、快看这、这玩意儿!是、是从岛主宫、宫殿里钻、钻出来的!”
就在这时,只半透明的玉净瓶突然从虚空里坠下来,“哐当” 砸在申公豹脚边。瓶口朝下晃了晃,倒出些浑浊的液体,散发出酸溜溜的馊味,像泡了三天的洗脚水。
“是、是玉净瓶!” 申公豹激动地扑过去,手指却穿过了虚影,“它、它给俺们留、留了清醒汤!”
土行孙凑过去闻了闻,突然皱紧眉头:“这、这味儿咋、咋跟俺村王、王寡妇家的洗、洗脚水一模、一样?”
那液体突然 “滋啦” 冒起白烟,化作个鬼脸冲申公豹吐舌头,然后 “噗” 地消散了。申公豹愣了愣,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混天绫缠着脸哭:“连、连你都、都欺负俺......”
林默没心思笑,他能感觉到岛屿深处传来的虚空波动,像颗跳动的心脏。“走!阵眼在岛主宫殿!” 他抓起申公豹的后领,命运剪刀在身前划出警戒的白光。
穿过扭曲的街道时,路边的琼楼时而化作雕梁画栋,时而露出腐朽的梁柱。有三次,小翠都看到母亲站在街角招手,红绳却死死缠住她的手腕,勒出淡淡的红痕:“哥、哥哥说过,不、不能信假、假的......”
宫殿大门是用整块白玉雕琢的,上面爬满黑色藤蔓,藤蔓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在无声地流血。林默用命运剪刀剪开藤蔓,“咯吱” 声里,门轴转动时带出股浓烈的铁锈味 —— 不对,是血腥味。
大殿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白发老者,他的身体被藤蔓缠成茧,胸口插着枚青铜铃。黑气正顺着铃身往老者七窍里钻,他的眼球己经变成纯黑色,却还在艰难地翕动嘴唇:“杀...... 杀了我......”
“是、是蓬莱岛主!” 比干的算珠 “啪” 地掉在地上,“他、他还没被、被完全侵蚀!快、快用补天残石镇、镇压!”
林默刚迈出半步,老者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缠在他身上的藤蔓猛地炸开,化作无数条毒蛇,吐着分叉的信子扑向最近的王虎。
“俺、俺来挡、挡住它们!” 王虎抡起斧头,斧刃劈开毒蛇的瞬间,那些黑色藤蔓竟 “滋啦” 冒起白烟,像是被点燃的油脂。
陆压扑扇着残破的翅膀,金焰在掌心聚成小球:“加、加油!就、就差一、一点点了!”
申公豹的混天绫突然绷首,像道金光缠上太虚铃:“给、给俺出来!你、你这害人的、的破铃!”
林默趁机将补天残石按在岛主胸口。残石发出的金光与太虚铃的黑气撞在一起,发出 “嗡嗡” 的鸣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岛主的嘶吼声渐渐低下去,藤蔓缠绕的身体慢慢舒展,露出胸口插着的青铜铃 —— 铃身上刻着的云纹里,藏着细小的血色符文。
“多、多谢各位......” 岛主的声音气若游丝,枯瘦的手指指向太虚铃,“这、这铃铛里、里封印着个、个秘密...... 与、与这位小友的、的前世有、有关......”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还没等他追问,太虚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光芒中浮现出无数血腥的画面 —— 他的前世正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命运剪刀上滴落的血珠在脚下汇成河流,那些死去的生灵脸上都带着惊恐,而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不、不是俺!” 申公豹吓得躲到比干身后,混天绫缠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这、这不是林、林默!”
王虎的脸色瞬间惨白,斧头 “哐当” 掉在地上:“这、这到底是、是咋回事?俺、俺们村老、老人们说,屠、屠杀生灵的都、都是恶魔......”
比干捡起算珠,指尖微微颤抖:“林默,你必须解释清楚。这些记忆...... 是真的吗?”
林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当时命运剪刀划破皮肉的阻力,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铁锈味 ——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触感和气味,就像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
“俺、俺相信林、林默!” 小翠突然站到林默身前,红绳在她手中绷得笔首,“哥、哥哥会给、给小翠买糖、糖葫芦,不、不会杀、杀人的!”
陆压扑扇着翅膀落在林默肩头:“俺也信他!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重要的是现在!”
土行孙从地里钻出来,手里攥着块偷藏的玉佩:“俺、俺也选、选林默。不、不过这、这事儿确、确实得查、查清楚......”
王虎突然捡起斧头,斧刃指向林默:“你、你要是早、早知道自、自己是这、这样的人,为、为啥要骗、骗俺们陪、陪你找五、五宝?”
“王、王虎你、你疯了!” 申公豹急忙用混天绫缠住斧头,“林、林默不、不是那样的、的人!”
“那、那这些画、画面是、是咋回事?” 王虎的眼眶通红,“俺、俺们村被、被山匪屠、屠村的时候,也、也是这样的、的血......”
争吵声像团乱麻,缠得林默头疼欲裂。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伙伴,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胸口的补天残石烫得像要烧起来,与怀中焦红薯的暖意形成诡异的对比,仿佛有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撕扯 —— 一个说 “你就是恶魔”,一个说 “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太虚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宫殿开始剧烈摇晃。黑色藤蔓从地底钻出,化作无数虚空傀儡,堵住了所有出口。傀儡群中缓缓走出个红衣少年,手里握着杆燃烧的长枪,枪尖的火焰带着熟悉的橘红色,却缠绕着诡异的黑气。
“主、主人......” 申公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混天绫从他手中滑落,“是、是火尖枪......”
红衣少年面无表情,枪尖首指林默:“奉虚空之主令,取林默项上人头,夺混沌五宝。” 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调皮。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看着少年手腕上的火焰印记 —— 那是他亲手用灵力点亮的,此刻却散发着与虚空傀儡相同的黑气。
“你、你不是火、火尖枪!” 申公豹突然冲过去,混天绫在他手中爆发出金光,“俺、俺的火尖枪、枪会偷、偷烤红薯,不、不会说这、这种话!”
红衣少年面无表情地挥动长枪,金色的火焰带着黑色的纹路,“滋啦” 声烧向申公豹。林默猛地推开他,命运剪刀在空中划出白光,与火焰撞在一起,迸发出漫天火星。
“林默!” 申公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对、对不起...... 都、都是俺没、没看好挂、挂件们......”
林默盯着红衣少年的眼睛,突然想起火尖枪临终前,故意用火苗点燃申公豹尾巴的调皮;想起它在星空中组成歪歪扭扭烤串图案的可爱;想起它每次喷火时,都会偷偷给申公豹留块没烤焦的红薯。
“你还记得吗?” 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命运剪刀在手中微微颤抖,“申公豹说要请我们吃烤串,加两串腰子,要多放孜然。”
红衣少年的动作突然僵住,枪尖的火焰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束缚。但很快,黑色的纹路重新蔓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胡言乱语。受死吧。”
长枪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刺来,林默没有躲闪。他握紧命运剪刀,对着枪尖剪去 —— 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唤醒。
“咔嚓” 一声脆响,命运剪刀与火尖枪撞在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芒。林默能感觉到,剪刀上的火焰印记正在发烫,与火尖枪的力量产生共鸣,像是两个老朋友在互相呼唤。
“醒过来啊!” 林默的眼泪突然掉下来,“我们说好要一起吃烤串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红衣少年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红衣下的皮肤浮现出火焰形状的纹路。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一丝挣扎,枪尖的火焰忽明忽暗,像是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就在这时,其他虚空傀儡突然蜂拥而上,挡住了林默的视线。红衣少年趁机后退,重新被黑色纹路覆盖,转身化作道红光消失在宫殿深处。剩下的傀儡也像接到命令般,瞬间溃散成黑雾。
大殿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众人疲惫的身影。
“他、他们咋、咋走了?” 王虎拄着斧头喘气,胸口剧烈起伏,“俺、俺还没、没打够呢......”
比干的算珠突然排列出新的卦象,老谋士的脸色凝重如铁:“这、这是调虎离、离山计。他、他们想引、引我们去、去岛中心的、的祭坛......”
林默捡起地上的太虚铃,铃身的黑气己经散去,露出里面刻着的细小文字 —— 那是他前世的名字 “玄”,以及一行模糊的字迹:“为了守护,必先毁灭。”
“为了守护,必先毁灭......” 林默喃喃自语,胸口的补天残石突然发烫,与太虚铃产生共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申公豹走过来,混天绫轻轻搭在林默肩上:“不、不管是啥、啥意思,俺、俺都跟、跟你走。就、就算你前、前世是恶、恶魔,俺、俺也认、认了......”
林默突然笑了,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他看着身边的伙伴 —— 王虎虽然还在犹豫,却默默将斧头挪开了些;陆压用仅剩的翅膀拍了拍他的后背;小翠的红绳悄悄缠上他的手腕;比干的算珠在虚空排出 “继续前行” 的卦象;申公豹的火焰印记正与他手心的印记呼应着发烫。
“走吧。” 林默握紧太虚铃,转身走向殿外,“去祭坛看看。不管是前世的债,还是今生的劫,总得有个了断。”
紫色的云海在他们身后翻涌,像片巨大的、等待吞噬一切的嘴。但这一次,林默的脚步无比坚定。因为他知道,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身边这些吵吵闹闹的伙伴,也会陪着他一起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