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的背后势力

2025-08-20 3932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黑伞之下

凌晨三点,拆迁区的铁皮棚还亮着灯。赵老西把最后一箱零件塞进三轮车,车斗里的扳手、撬棍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响声。街对面的"锦绣华庭"工地灯火通明,塔吊的影子在雾里像只巨大的蜘蛛。

"西哥,真要动手?"跟车的小毛攥着根钢管,指节发白。他裤腿上还沾着昨天的血迹——有个钉子户不肯搬,被他们"不小心"推下了台阶。

赵老西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露出镶着金边的门牙:"张老板放话了,天亮前必须清场。那老头再不挪窝,就别怪咱不客气。"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张老板发来的照片: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搂着穿警服的人笑,背景是市政府的会议室。

三轮车在废墟里颠簸,压碎的玻璃渣发出刺耳的声响。赵老西想起十年前,他还是个在工地上扛钢筋的,因为敢打敢拼被张老板看中。现在他手下管着二十多个弟兄,每天的活就是"协助"拆迁,工资是普通工人的五倍,外加"业绩提成"——每逼走一户,能拿两千块。

"那老头儿子在外地打工,闺女明天结婚。"小毛突然说,声音有点发颤,"昨天他闺女来送饭,哭着求咱们再宽限几天。"

赵老西猛地一刹车,车斗里的钢管哗啦作响。他反手给了小毛一巴掌,打得对方嘴角渗血:"你他妈忘了自己爹是怎么死的?要不是张老板给了三万块安葬费,你早他妈去讨饭了!"

小毛捂着脸不敢吭声。赵老西盯着后视镜里自己的影子,那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疤在夜里泛着青黑。那是三年前为抢一块地皮,跟另一伙"拆迁队"火拼时留下的,张老板带他去最好的医院缝的针,还说:"这疤是勋章,以后在道上没人敢惹你。"

酒桌上的交易

五星级酒店的包间里,水晶灯晃得人眼晕。张老板把一叠房产证推到李副市长面前,红本本上的名字都是陌生的。"李哥,城西那块地,我按您的意思,把容积率提到3.8,多出的面积能盖三栋楼。"

李副市长的手指在房产证上敲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老张,不是我说你,上次那个拆迁户上访,差点捅到省里去。现在风声紧,做事得干净点。"

"您放心。"张老板给副市长的酒杯满上茅台,"那老头己经签了协议,补偿款多加了五万。他儿子在我公司当保安队长,月薪八千,还能随时回家探亲。"

旁边坐着的规划局王局长笑出声:"还是张总有办法。我那小舅子,您看能不能在新项目里安排个副经理?不用上班,挂个名就行。"

"这好办。"张老板掏出支票本,笔走龙蛇写了个数,"王局放心,每月准时打钱。对了,您女儿留学的事,我托人在加拿大找了套学区房,钥匙下周给您送去。"

酒过三巡,李副市长拍着张老板的肩膀,唾沫星子溅到对方的西装上:"下个月常委会,我会提议把城东那块地也划给你。记住,容积率不能太高,得留百分之三十的绿化——表面功夫要做足。"

张老板连忙点头,眼里的精光像藏不住的刀子。他知道所谓的"绿化"是什么意思——先按低容积率报建,等楼盖到一半,再以"改善民生"为由申请加建,到时候给相关部门塞点好处,事情就成了。这样一来,光是容积率的猫腻,就能多赚一个亿。

包间门突然被推开,赵老西低着头走进来,把个黑色塑料袋放在角落:"张总,您要的东西。"袋子里露出几捆现金的边角,捆钱的纸条上印着银行的标志。

李副市长瞥了一眼,端起酒杯抿了口:"老张,你这手下挺机灵。"

张老板哈哈大笑,踹了赵老西一脚:"还不快谢谢李市长夸奖!"

赵老西鞠了个躬,倒退着出去,关门时听见里面传来王局长的声音:"听说省里要派巡视组下来,咱们......"后面的话被关在了门内。

钉子户的血

老周坐在自家堂屋里,手里攥着房产证,纸边被捏得发皱。院子里的石榴树是他爹年轻时栽的,现在枝繁叶茂,枝头挂着十几个青果子。

"爹,咱搬吧。"儿子小周蹲在地上,烟头扔了一地,"昨天赵老西带了三十多个人,把隔壁王婶家的窗户都砸了。咱斗不过他们的。"

老周摸着墙上的奖状,那是小周小时候得的"三好学生"。他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在国营厂当了三十年会计,退休后就侍弄这院子。可现在,张老板的公司说这里要盖"商业中心",给他的补偿款还不够买郊区半套房。

"这不是钱的事。"老周的声音发颤,"这房子是你爷爷传下来的,院里的树比你岁数都大。他们说拆就拆,还有王法吗?"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石榴树的枝桠被生生折断。赵老西带着人站在门口,手里的钢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周老头,最后问你一遍,签不签?"赵老西的疤在太阳底下更显眼。

老周把房产证揣进怀里,抄起墙角的锄头:"我死也不签!"

冲突像炸开的炮仗。小周想拦,被人一脚踹倒在地。老周挥舞着锄头,却被钢管架住。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老周后脑勺撞在台阶上,血瞬间流了满脸。

"杀人啦!"邻居们在院墙外哭喊,却没人敢上前。有个年轻人想报警,手机刚掏出来就被抢走,屏幕被踩得粉碎。

赵老西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老周,啐了口唾沫:"把人抬走,房子推了。"

推土机轰隆隆开进来,石榴树被连根拔起,青果子滚了一地。老周被抬上三轮车时,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自家的屋顶。那屋顶上,还晾着他昨天刚洗的蓝布衫。

三天后,报纸上登了条新闻:"旧城改造项目进展顺利,最后一户居民自愿搬迁,补偿款远超国家标准"。配图是张老板和李副市长握手的照片,背景是正在拆除的老周的房子。

账本上的血迹

张老板的办公室里,保险柜的门敞着,里面堆满了现金和金条。会计小李戴着眼镜,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跳动,额头上的汗滴在账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张总,这个月拆迁队的'加班费'是五十八万,其中赵老西那组拿了十七万。"小李把报表递过去,声音发飘,"还有,老周家的事,医院那边花了十二万封口费,派出所的'协调费'五万。"

张老板拿起报表,随手扔在桌上:"城西那块地,李副市长要的'好处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三千万,存在您说的那个海外账户里。"小李咽了口唾沫,"只是......最近审计局的人老来查账,说咱们的拆迁补偿款支出有问题。"

张老板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这里面是审计局王局长跟情妇开房的视频,你明天给他送过去。告诉他,要是识相,就把这事压下去;不然,我就把视频发到网上。"

小李接过U盘,手指抖得厉害。他想起上周去医院看老周,老人还在昏迷,医生说就算醒了也可能瘫痪。小周拉着他的手哭,说要去上访,可他连张老板的面都见不到。

"还有,把赵老西那组的奖金再多加五万。"张老板看着窗外,"老周家那事,他办得'干净'。"

小李点点头,转身想走,却被张老板叫住:"对了,下个月开始,你的工资涨一倍。但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走出办公室,小李的后背己经湿透。他口袋里揣着个录音笔,是上周偷偷买的。里面录下了张老板和李副市长的对话,还有拆迁队商量怎么"收拾"老周的计划。他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也会变成赵老西那样的人。

裂缝里的光

老周醒了。他躺在医院的特护病房,窗户对着"锦绣华庭"的工地。赵老西每天都来,提着水果篮,笑的时候疤会扯得更开:"周大爷,您安心养病,医药费张总全包了。等您好了,给您在新小区留套一楼的房子,带花园的。"

老周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有天夜里,他看见几个工人在塔吊上挂横幅,上面写着"还我血汗钱"。可没等天亮,横幅就被扯掉了,那几个工人再也没出现在工地上。

小周偷偷给省里的巡视组寄了封信,里面有赵老西带人拆房的照片,还有邻居们的签名。寄信的时候,他看见邮局的人偷偷抄了信的内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信能不能寄出去。

没想到一周后,巡视组真的来了。他们没通知市里,首接去了医院,在病房里跟老周聊了三个小时。临走时,带头的人说:"周大爷,您放心,我们会查清楚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张老板的公司突然被查封,账本被拉走了三大车。李副市长被纪委的人带走时,正在开"廉政建设"座谈会,桌上还摆着他刚签的"拒绝腐败"承诺书。

赵老西想跑,却在火车站被警察堵住。他怀里揣着张老板给的十万块,还有张去缅甸的机票。被戴上手铐时,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娘说他长大了要当警察抓坏人。

尾声

半年后,老周的房子原址上,建起了一个小公园。园子里栽了棵新的石榴树,是小周从原来的树根上移栽的。

张老板被判了十五年,罪名是非法经营、行贿、故意伤害。李副市长和王局长也进去了,他们的忏悔书在报纸上登了整整一版。

赵老西因为故意伤害罪判了三年。在监狱里,他开始练字,说出去后想当保安,不再打架了。

小周成了小区的业主代表,专门监督开发商。有人说他傻,放着张老板给的高薪不干,偏要得罪人。他只是笑笑,指着公园里的石榴树:"我爹说,树得把根扎深了,才能长得首。"

秋天的时候,石榴树结了果,红艳艳的挂在枝头。老周坐在轮椅上,看着孩子们在树下追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远处,新的楼盘还在拔地而起。只是这一次,工地上挂着的横幅写着"依法拆迁,阳光开发"。路过的人会停下来看,有人说:"这才像回事。"

风从公园吹过,带着石榴的甜香。那些曾经的黑暗和龌龊,仿佛都被这风吹散了,只留下干净的阳光和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