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资产我付费

2025-08-20 2389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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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暗影

老王把搪瓷缸重重墩在桌上,茶沫子溅到褪色的蓝布衫上。办公室里霎时静了,只有吊扇还在头顶呼啦啦转,搅着满屋子的闷热和怨气。

"上周局里公示了,李建国提副科。"他扯着嘶哑的嗓子,食指关节敲得桌面咚咚响,"就他?去年还在仓库里数电缆呢,现在倒成了咱们的顶头上司。"

小张啃着半截馒头抬起头,嘴角沾着点咸菜渣:"王哥没瞧见?上回市里联欢会,李建国跟局长夫人跳探戈,那叫一个黏糊。局长就在台下坐着,端着茶杯笑成朵花。"

墙角修电话机的老刘首起身,油污的手在工装裤上蹭了蹭:"何止啊。听说李建国天天往家属院跑,帮局长家换煤气罐、修水管,半夜还能看见他从楼里出来。"他忽然压低声音,"有天我去局长家修电视,听见里屋传来李建国的声音,说什么'您放心,那批线路改造的活儿我全按嫂子意思办'。"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老王望着墙上"廉洁奉公"的锦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上个月评先进时,自己手里那摞抢修记录被李建国轻飘飘一句"群众基础不够"给否了,而李建国递上去的总结报告,连辖区内有多少个基站都说错了。

"这世道。"他从烟盒里抖出支皱巴巴的烟,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燃起幽蓝的火苗,"咱们爬电线杆子晒脱皮的时候,人家正搂着领导家属踩拍子呢。"

开户风波

闷热的营业厅里,老李把缴费单捏得变了形。玻璃柜台后的姑娘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对着计算器噼啪敲打:"开户费三千二,月租五十八,押金两百。一共三千西百五十八,现金还是支票?"

"啥?"老李的草帽"啪"地掉在地上,露出汗津津的额头,"线路不都是你们电信局的吗?我用用还要买路钱?"

姑娘翻了个白眼,从抽屉里抽出张价目表拍在柜台上:"上面明码标价,全市都这规矩。光给你拉根线不要成本?人工不要钱?"

排队的人群炸开了锅。穿的确良衬衫的教师推了推眼镜:"我月工资才八百七,这开户费够我西个月工钱了。你们这是抢钱啊!"

卖猪肉的王屠户把砍刀往柜台边一剁,肥油溅了姑娘一胳膊:"我在菜市场摆摊,摊位费按月交就完了,从没听说用市场的秤还要先买秤的道理!"

穿制服的营业厅主任匆匆赶来,脸上堆着笑却眼神冰冷:"各位消消气,这是上级规定。线路是国家资产,但入户的支线得专门铺设,这部分费用得用户承担。"

"那支线铺完归谁?"有人高声问。

主任的笑容僵了僵:"自然是归电信局统一管理。"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老李捡起草帽扇着风,忽然想起前阵子听说的事——城郊供销社为了装三部电话,不仅交了一万多开户费,还得给线路班的人塞两条红塔山。

暗流涌动

深夜的线路班宿舍,烟头在黑暗中明灭。老刘借着窗外的月光,数着手里的钞票,每张都带着油墨和汗混合的味道。

"这是张老板那边的,新装二十部电话,每部抽两百。"他把钱塞进床板的缝隙,"还有教育局那批,说是统一采购,其实开户费一分没少,只是发票开成了'设备维护费'。"

旁边床上的小赵翻了个身,声音带着后怕:"王屠户今天差点把柜台砸了,要不要跟上面反映下?"

"反映啥?"老刘冷笑一声,"上个月张副局长家侄子结婚,光是电话开户费就免了八千,谁敢问?这钱啊,一部分进了咱们口袋,更多的在上面转着呢。"

他想起白天在局长办公室门口,听见李建国汇报工作:"您放心,新出台的'加急安装费'己经落实了,多加五百块,三天内保证通。"局长当时的笑声,隔着门板都能听见。

小赵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存折,上面的数字让他既兴奋又不安。他老家的母亲还以为他在城里当技术工,每月按时寄钱回去,却不知道这些钱沾着多少人的血汗和怨气。

民心向背

菜市场的广播里正播放着电信局的通知,说为了"提升服务质量",将对老用户收取"线路更新费"。王屠户挥着砍刀,把案板剁得震天响:"这就跟买了房子,每年还得给开发商交墙皮钱一样!"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卖菜的大婶算起账来:"开户费三千二,月租五十八,现在又来个更新费,这电话比养个孩子还贵!"

穿的确良衬衫的教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书卷气的愤怒:"这不是简单的收费问题,而是权力的滥用。线路是公共资产,却成了某些人牟利的工具。"

有人突然想起李建国,说前几天看见他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带着局长夫人去城郊的度假村。"他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哪来的钱买摩托?"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滚雪球一样。有人说要去市里上访,有人说要联名写信给纪委,但更多的人只是摇摇头,叹口气,继续埋头干手里的活。生活还得继续,电话该用还得用,就像被藤蔓缠住的树,明知勒得难受,却没办法挣脱。

暴雨突至,砸得线路班的铁皮屋顶噼啪作响。老刘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电线杆,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远处的家属楼里,传来李建国和局长夫人的笑声,夹杂着麻将牌碰撞的脆响。

营业厅的灯还亮着,玻璃柜台上的价目表被雨水打湿,"开户费三千二"那行字晕开了墨,像个模糊的嘲讽。排队的人打着伞,在雨里弯成一道沉默的弧线,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无奈。

老王在抢修的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磕出了血。他望着被暴雨冲断的线路,突然不想动了。雨水混着血水往下流,在泥地里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师傅说的话:"咱们架线的,要对得起手里的钳子,更要对得起老百姓。"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电话线路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每个人都网在其中。只是这张网的节点上,缠绕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让流过的电流都带着一股霉变的味道。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尽这世间的龌龊,却怎么也洗不掉人们心里的疙瘩。那些议论声被雨声淹没,却又像种子一样,在每个人的心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