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风波
经委办公室的日光灯管换了新的,亮得有些刺眼。我正核对着机构合并后的人员名单,老郑端着茶杯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小李,新来的那个小张,你听说了没?”
“哪个小张?”我抬头问。
“就是去年从建材学校毕业分到技改科的张磊啊。”老郑呷了口茶,“他跟砖厂王厂长的女儿王梅,不是刚生了孩子吗?这才三个月,就闹着要离婚,说孩子不是他的。”
我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张磊我有印象,个子不高,说话有点腼腆,去年结婚时还在办公室发过喜糖。王梅我也见过,长得挺漂亮,在建材公司当会计,听说她爹王厂长托了不少关系,才把这门亲事说成。
“怎么回事?”
“嗨,说不清道不明。”老郑往门口看了看,“听说王梅没跟张磊好之前,就跟建材公司的经理刘志远不清不楚。张磊也是后来才知道,气不过,非要离婚。”
正说着,张磊从外面进来,眼圈红红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份没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他坐下后,把文件夹摔得震天响,吓得对面的女同事一哆嗦。
“小张,别往心里去,有话好好说。”我走过去劝他。
他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李科长,您说我冤不冤?结婚前她爸拍着胸脯保证,说女儿清清白白,结果呢?孩子生下来,我越看越不像自己,去做了亲子鉴定,果然不是!她跟那个刘志远,早就好上了!”
他说着,从抽屉里掏出张照片,是王梅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两人靠得很近,笑得很亲昵。“这就是刘志远,建材公司的经理,比她大十五岁,早就有家室了!”
我看着照片,心里叹了口气。刘志远我认识,以前跑业务时打过交道,为人油滑,见了女同志就没正经,没想到能干出这种事。
没过多久,离婚的事就在单位传开了。王厂长跑来闹过几次,指着张磊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说他“攀上高枝就想甩人”。张磊不卑不亢地把亲子鉴定报告拍在桌上,王厂长看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灰溜溜地走了。
最终婚还是离了,孩子判给了王梅。张磊在单位抬不起头,总觉得背后有人戳脊梁骨,见了谁都躲着走。老郑叹着气说:“这孩子也是倒霉,摊上这么档子事。”
谁也没想到,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
机构改革的文件下来了,经委要和轻工局、建材局合并,组建新的工业和信息化局。人事任命公示那天,所有人都傻了眼——刘志远赫然在列,被任命为副局长,分管原来经委的技改和建材业务。
“这怎么可能?”张磊把公示栏的照片拍下来,气得手都在抖,“他一个搞婚外情的,凭什么当副局长?”
老郑看得首摇头:“听说他跟市里的领导沾亲带故,这次合并,就是靠关系上来的。你说这叫什么事?”
刘志远走马上任那天,穿着崭新的西装,满面红光地跟大家打招呼。走到张磊办公桌前时,他特意停下脚步,拍了拍张磊的肩膀:“小张啊,以前的事别往心里去,以后好好干,我会照顾你的。”
张磊猛地站起来,把他的手甩开:“刘副局长,我不需要你照顾!”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
从那以后,张磊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刘志远明里暗里给他穿小鞋,把最难啃的项目都推给他,开会时还总点名批评他“思想有问题”。张磊性子倔,不肯低头,两人在办公室吵过好几次。
更让人糟心的是王梅。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天天往单位跑,一到下班就堵在门口等刘志远。有时候带着孩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见到人就说:“刘志远承诺过我的,要跟我结婚。”
刘志远的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跑到单位大闹过一场,把办公室的玻璃杯都砸了,指着刘志远的鼻子骂他“陈世美”,骂王梅“狐狸精”。场面混乱不堪,引了不少人来围观,把单位的脸都丢尽了。
刘志远被闹得没办法,加上他确实想摆脱老婆,没过多久就办了离婚手续。消息传出来,大家都以为这事总算能了结了,没想到他转头就跟王梅领了证,还大张旗鼓地要办婚礼。
婚礼那天,刘志远给单位所有人都发了请柬。张磊拿着请柬,手指都攥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老郑劝他:“别去了,眼不见心不烦。”他摇摇头:“我得去,凭什么我要躲着他们?”
婚礼办得挺风光,请了不少领导。张磊穿着一身旧西装,默默地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有人故意打趣他:“小张,你看刘副局长多有本事,把你媳妇都娶走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脸色煞白。旁边的人赶紧打圆场:“别瞎说,喝酒喝酒。”我看着他强忍着眼泪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叫什么事?做错事的人风风光光,受委屈的人却要被当众羞辱。
王梅穿着婚纱,脸上带着笑,抱着孩子给客人敬酒。走到我们这桌时,她看了张磊一眼,眼神复杂,没说话就走了。刘志远跟在后面,红光满面地说:“大家多喝几杯,今天不醉不归!”
张磊猛地站起来,把酒杯往桌上一墩,转身就走。我追出去时,他正站在酒店门口,望着天上的月亮,肩膀一抽一抽的。
“小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拍了拍他的背。
他抹了把脸,声音哽咽:“李科长,您说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他们破坏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生活,现在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在一起,凭什么?”
我没法回答他的问题。这世上有太多的事,说不清道理,道不明缘由。就像刘志远,明明劣迹斑斑,却能平步青云;就像张磊,明明是受害者,却要承受那么多委屈。
婚礼后没过多久,张磊就递交了调职申请,要求去下面的乡镇企业服务站。我知道他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没拦着他,在申请上签了字。
送他走那天,他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一本专业书。“李科长,谢谢您这两年的照顾。”他给我鞠了一躬,“以后我就在下面好好干,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远点。”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机构合并后的办公室里,刘志远和王梅成了公开的“夫妻档”,天天出双入对。有人看不惯,背后骂几句,但没人敢当面说什么——毕竟他是领导。
有时候加班到深夜,我会想起张磊刚来时的样子,腼腆地笑着说:“李科长,我想好好学技术,以后为咱们市的建材行业做点贡献。”再看看现在的办公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老郑快退休了,整天捧着茶杯,见了谁都只笑不说话。有次我问他:“郑哥,你说咱们干这些工作,到底图啥?”
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图个心安吧。别人怎么做咱管不了,至少咱自己得守住底线,别做亏心事。”
我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亮得像一片星海。或许,这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不公道,总有不如意。但就像老郑说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底线,在能坚持的时候多一分坚持,在能善良的时候多一分善良。
张磊后来给我寄过一封信,说他在乡镇挺好的,帮着几家小砖厂改进了技术,产量提高了不少。信的最后,他说:“李科长,我想明白了,日子是自己过的,好坏都得往前走。”
我把信放在抽屉里,每次觉得憋屈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是啊,日子总要往前走,不管遇到什么糟心事,都得挺首腰杆,好好走下去。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又开始嗡嗡作响,刘志远和王梅说说笑笑地从外面进来。我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文件。有些事,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能学着放下,把精力放在该做的事情上。毕竟,工作还得继续,生活也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