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欲望

2025-08-20 3000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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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乱象:九十年代的欲望与代价

1996年的春风,吹绿了华北平原的麦苗,也吹得县城周边的空气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金夜"歌舞厅被查封后,没消停三个月,城郊的"红玫瑰"舞厅就挂起了招牌,老板是个姓黄的南方人,据说"路子野",刚开业就请了县里好几个部门的干部吃饭,酒桌上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正规经营,就是给大家提供个放松的地方。"

这话没人信,却人人都想去。尤其是那些手里有了俩钱的"能人",比如开砖窑厂的赵老西,自从承包了乡里的砖窑,三年就盖起了二层小楼,腰间的BP机换了三个,最新的那个能显示中文,整天别在"梦特娇"衬衫上,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他成了"红玫瑰"的常客,每次来都带着不同的年轻姑娘,搂着腰进包间,出来时姑娘手里准多了个鼓鼓囊囊的包。

"赵老板可是夜夜做新郎啊。"舞厅门口的摩的司机们凑在一起闲聊,眼睛瞟着进出的人群,"听说他在南边村找了个相好的,才十九,比他闺女还小。"另一个司机吐了口烟圈:"这算啥?前阵子我拉一个戴眼镜的,说是中学老师,大白天就带着个姑娘往村东头的破庙里钻,给了我五十块封口费。"

这些话像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散到各个村子里。那些曾经因为躲计划生育而鸡飞狗跳的村庄,悄然滋生出另一种乱象——"小芳"多了起来。她们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姑娘,有的是本地没考上学的,有的是从更偏远的山区嫁过来的,却没跟男人领结婚证,就住在男方家里,过阵子换个村子,又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王家屯的王老五,西十多岁还是光棍,去年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西川姑娘,花了三千块。姑娘叫小翠,眼睛大大的,就是不爱说话。王老五把她锁在屋里,对外说"是远房亲戚,来帮忙干活的"。村里人心知肚明,见了王老五都打趣:"老五,啥时候喝你喜酒啊?"王老五嘿嘿笑:"快了,快了。"

可没过半年,小翠就跑了,据说被邻村开小卖部的李三勾走了。李三比王老五年轻,会给小翠买雪花膏和红头绳。王老五气得拿扁担砸了李三的小卖部,闹到派出所,民警来了也只能调解——毕竟小翠不是王老五明媒正娶的,连户口本上都没名字。最后李三赔了王老五一千块,这事就算了了。没过多久,村里人看见小翠跟着李三,在小卖部里给人打酱油,脸上有了点笑模样。

这种事在周边十几个村子里,不算新鲜。有门路的男人,像赵老西那样,明着在县城舞厅找相好的,给点钱,姑娘就心甘情愿跟着;没门路但有点闲钱的,就托人从外地"带"个姑娘回来,住上一年半载,生了娃的留着,没生的可能就跑了,再换一个。村里的老人叹着气说:"这世道变了,以前是生娃罚款,现在是没媳妇的花钱买,有媳妇的在外头养,夜夜做新郎,村村有姑娘,哪还有规矩可言?"

规矩这东西,在欲望面前,碎得像满地玻璃碴。县中学的张老师,平时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给学生讲"仁义礼智信",背地里却跟一个学生家长勾搭上了。那女人是寡妇,男人前几年躲计划生育时出车祸死了,留下两个娃。张老师帮她给娃办了入学,又塞了些钱,女人就跟他好上了,常在放学后,去学校后面的玉米地里碰面。

这事被另一个老师撞见了,告到了校长那里。校长找张老师谈话,张老师哭着说自己是一时糊涂,还塞了两条"红塔山"。校长叹口气,让他"以后注意影响",这事就压了下来。可没过多久,那寡妇的娘家兄弟找上门,说张老师"欺负人",要去教育局告他。张老师没办法,给了人家五千块,才算平息。从此在学校抬不起头,一年后就辞了职,去南方打工了。

相比之下,赵老西就"聪明"多了。他不光在县城舞厅有相好的,在三个村子里都"安置"了女人。东边李家庄的那个,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盖了三间瓦房,雇了个老太太帮忙带娃;西边王村的那个,会裁缝,他就出钱让她开了个裁缝铺,说是"给自己人做衣服方便";最近又在南边的刘村"看上"一个,刚二十,说是"帮着照看砖窑的账目"。

他的正牌媳妇,在村里守着老宅,带着两个闺女,对外面的事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管。有次赵老西喝醉了,媳妇嘟囔了两句,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给你钱花,给你盖房,你管那么多干啥?安分点,不然让你跟你那不下蛋的闺女滚蛋!"媳妇捂着脸哭,不敢再作声。村里人见了她,眼神都怪怪的,有人同情,有人鄙夷,更多的是麻木——这年头,有钱的就是大爷,谁管你家里有几个女人?

那些被叫做"小芳"的姑娘,日子也未必好过。刘村的那个"新媳妇",叫丽丽,是从甘肃来的,被同乡骗到这里,说是介绍去工厂上班,结果被赵老西看上,留了下来。刚开始赵老西对她还行,给她买金戒指,买时髦的连衣裙,可没过多久,就露出了本性。他喝醉了会打她,高兴了就把她带出去应酬,让她给那些老板敬酒。

丽丽想跑,可赵老西看得紧,每次出门都有人跟着。她偷偷托人给家里打电话,家里回话说"太远了,管不了,你自己保重"。有次她在裁缝铺碰见王村的那个女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那女人叹着气说:"忍忍吧,至少在这里有口饭吃,回了老家,还不是一样穷?"

丽丽没忍住,还是跑了。她趁着赵老西去县城的功夫,揣着攒下的几百块钱,跟着一个收废品的三轮车走了,一路向南,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赵老西气得摔了电话,骂了几天,没过半个月,又从外地"带"了个姑娘回来,比丽丽还年轻。村里人见了,照样打招呼:"赵老板,又添新人了?"

这种"日日做新郎,村村有姑娘"的乱象,像一场瘟疫,悄悄蔓延。有姑娘为了给家里凑弟弟的彩礼,自愿留在村里当"临时媳妇";有男人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花钱买个能生娃的女人;更有甚者,像人贩子那样,把姑娘当成商品,从这个村卖到那个村,赚黑心钱。

县公安局不是没管过。1996年秋天,开展了一次"扫黄打非"专项行动,抓了十几个涉嫌拐卖妇女的,也查了几家舞厅,赵老西因为"情节不严重",交了点罚款就放出来了。他出来后,反而更张扬了,在"红玫瑰"舞厅摆了几桌酒,请了些"有头有脸"的人,席间说:"只要不犯法,男人嘛,有点本事就该享受享受。"

坐在他旁边的,是乡计生办的刘主任。几年前因为收了赵老西的好处,给了他不少方便,现在看着赵老西身边的年轻姑娘,眼里也放着光。赵老西看在眼里,第二天就给刘主任"送"了个姑娘,说是"远房侄女,刚从老家来,让刘主任多照顾"。刘主任笑纳了,之后对赵老西的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乡村的夜晚,不再只有虫鸣和狗吠。有时候,会有摩托车的轰鸣声从村头掠过,载着搂搂抱抱的男女,往玉米地深处去;有时候,会有女人的哭声从某间屋子里传出来,断断续续,很快又被麻将声盖过。那些曾经刷着"计划生育"标语的土墙,有的被改成了"专治不孕不育"的小广告,有的被孩子们用石头划得乱七八糟,像一张张被揉皱的脸。

王建军从南方回来过一次,是1997年春节。他在县城转了转,"红玫瑰"舞厅的霓虹灯比以前更亮了,门口停着不少小轿车。他去刘艳的服装店买年货,看见刘艳己经生了个儿子,抱着孩子在算账,脸上的笑容很平静。"现在村里...还是那样?"王建军犹豫着问。

刘艳叹了口气:"赵老西去年又换了两个,李家庄那个生了娃的,被他媳妇打了一顿,回娘家了。小翠你还记得不?跟李三过了两年,生了个女儿,李三嫌是丫头,又从外地弄了个回来,小翠现在在镇上的饭馆打工,自己带着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