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装备间的暗流
滑雪场的装备间暖烘烘的,暖气顺着暖气片的缝隙往外钻,混着雪靴皮革的味道,在空气里酿出点微醺的意味。林溪坐在长椅上,低头系着雪靴的鞋带,手指却总也不听使唤——带子在掌心绕来绕去,活像条调皮的蛇。
“我来吧。”一只手忽然伸到她面前,指尖带着淡淡的雪松香。
林溪猛地抬头,撞进陈宇含笑的眼睛里。他半蹲在她面前,金丝眼镜上沾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雪粒,鼻梁被冻得有点发红。她慌忙松开手,手背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像触到了冬日里的暖气片,烫得她往回缩了缩。
“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落在他握着鞋带的手上。年轻人的手指灵活有力,三两下就把雪靴系得稳稳当当,指腹蹭过她脚踝时,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爸说你从没滑过雪?”陈宇首起身,顺手帮她把头盔戴好,护目镜往她头顶一推,露出她泛红的脸颊。
“嗯,南方姑娘见雪都难。”林溪扯了扯滑雪服的袖口,布料摩擦着皮肤,有点痒。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陈宇的滑雪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锁骨在毛衣的褶皱里若隐若现——像雪地里藏着的溪流,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别怕,跟着我摔不坏。”陈宇拎起两副雪板,黑色的板子上沾着新雪,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凑近一步,护目镜的带子扫过她的脸颊,“实在怕,就抓着我的胳膊,别松手。”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话,就见陈默从隔壁换衣间走出来。他穿着宝蓝色的滑雪服,腰间别着个保温杯,活像退休老干部出来遛弯。“准备好了?”他笑眯眯地拍了拍陈宇的肩膀,“你林溪姐就交给你了,可别让她摔着。”
“放心吧爸。”陈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却偷偷往林溪那边瞟了一眼。
林溪跟着父子俩往雪道走,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阳光把雪地照得晃眼,远处的缆车像串冰糖葫芦挂在天上,陈宇走在她身边,影子被拉得老长,偶尔会和她的影子叠在一起,像被冻住的拥抱。
二、雪道上的试探
初级道的坡度很缓,像块摊开的白糖糕。陈宇先给林溪讲了基本动作:“膝盖弯一点,身体往前倾,像坐椅子……对,就这样。”他站在她身后,双手虚虚护着她的腰,呼吸拂过她的耳后,带着薄荷糖的清凉。
林溪学得磕磕绊绊,雪杖在手里东倒西歪,刚滑出两步就差点摔倒。陈宇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掌心贴在她的腰上,隔着厚厚的滑雪服,她也能感觉到那点滚烫的温度。“别急,慢慢来。”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陈默在旁边看得首乐:“小宇当年第一次滑,摔得比你还惨,雪镜都飞了。”
“爸!”陈宇有点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扶着林溪往旁边挪了挪,“我去前面示范一下。”
他滑出去的瞬间,像突然解开了束缚的箭。身体微微前倾,雪板在雪地上划出流畅的弧线,转弯时带起一片雪雾,阳光透过雪雾照过来,给他镀上了层金边。林溪看得有点发怔——原来他认真起来是这副样子,和平时带着点戏谑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宇在雪道尽头停下,朝她挥了挥手。林溪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往前滑,刚走没两步就脚下一软,雪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陈宇滑回来捡雪杖,蹲在她面前时,护目镜滑到了鼻尖,露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要不,我拉着你?”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指节分明。林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很暖,把她的手整个包在里面,连带着她的心跳也跟着稳了些。
“跟着我的节奏。”陈宇拉着她慢慢往前滑,雪板在雪地上留下平行的痕迹。他滑得很稳,偶尔会回头看她:“别盯着脚,看前面……对,真棒。”
被他夸的时候,林溪的脸颊有点发烫。她偷偷看他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点雪花,鼻尖红红的,像只雪地里的小鹿。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雪粒的凉意,却吹不散掌心相贴的温度。
滑到中级道入口时,陈宇停下脚步:“要不要试试这个?有点坡度,但不算陡。”
林溪往下看了一眼,雪道像条白色的滑梯,心里有点发怵。“我……我能行吗?”
“有我在呢。”陈宇握紧了她的手,眼神亮得像落满了星星,“摔了我接着你。”
陈默在旁边喊道:“注意安全!不行就往旁边的缓冲区摔!”
陈宇应了一声,拉着林溪滑进中级道。刚开始的坡度还缓,林溪跟着他的节奏,滑得还算顺利。可到了中间那段,坡度突然变陡,她的身体一下子往后仰,惊呼着松开了手。
“别怕!身体往前!”陈宇的声音带着点急,想转身扶她,却被她绊了一下。
两人一起摔在雪地里,像滚成一团的雪球。林溪压在陈宇身上,雪灌进了她的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哆嗦,可心里却奇异地不慌。陈宇的护目镜歪在一边,头发上沾着雪,看着她的眼睛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藏不住的笑意。
“疼吗?”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雪,指尖碰到她的脸颊,冰凉的雪粒和滚烫的指尖,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林溪摇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这摔一跤也值了。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雪粒在睫毛上闪着光,他的嘴唇离她很近,能看到他呼吸时呵出的白气。周围的人声、风声、雪板划过雪地的声音,好像都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里只剩下他的眼睛,和她自己擂鼓似的心跳。
“都怪你。”林溪的声音有点发飘,不知道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怪我。”陈宇笑着应下来,手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那……罚我给你暖手?”
他的手指慢慢移到她的耳后,轻轻着。林溪的呼吸一下子乱了,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陈默的喊声:“你们俩没事吧?”
两人像被突然惊醒的梦,慌忙想爬起来,却又因为动作太急缠在了一起。陈宇的雪板勾住了她的雪杖,她的手不小心按在他的胸口,隔着滑雪服,也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没事!”陈宇朝远处喊了一声,转过头时,眼神里多了点什么。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像被阳光晒化的蜂蜜,黏黏糊糊的,裹得她心里暖洋洋的。
林溪忽然不想起来了。她看着他睫毛上的雪慢慢融化,变成小水珠滑下来,像谁偷偷掉了眼泪。雪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冰凉凉的,可她却觉得浑身发烫,像揣了个小火炉。
“陈宇……”她轻轻喊了他的名字,声音细得像根丝线。
“嗯?”他的声音也放得很柔。
没等她再说什么,陈宇忽然凑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闭上眼睛时,像只收拢了翅膀的鸟。林溪的心跳瞬间停滞,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这个吻很轻,像雪花落在唇上,转瞬即逝。可林溪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化开了,像初春的冰雪,顺着血管流遍西肢百骸,带着点微甜的暖意。
陈宇看着她愣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把她拉起来:“起来吧,我爸该过来了。”
林溪被他拉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踢脚下的雪,却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原来摔在雪地里,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事。
三、暮色里的心动
往休息区走的时候,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陈默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老歌,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两个年轻人的小动作。阳光渐渐西斜,把雪地染成了橘红色,像打翻了的橙汁。
“刚才……”林溪小声开口,想问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刚才什么都没有。”陈宇抢在她前面说,却握紧了她的手,“是雪先动的手。”
林溪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那点紧张也散了。她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像偷到糖的孩子,眼里都藏着点甜。
休息区的热饮吧里飘着可可的香味。陈默去买热饮,林溪和陈宇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雪道上还有不少人在滑,像撒在白糖上的芝麻。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陈宇忽然问,伸手想碰她的脸颊,又在半空中停住,改成了挠自己的头发。
“冻的。”林溪把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骗人。”陈宇笑了,“冻的是鼻尖,不是脸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林溪没再反驳,只是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停不下来。
陈默端着热饮回来,把一杯可可放在林溪面前:“趁热喝,暖暖身子。”又把另一杯递给陈宇,“你妈以前总说,滑雪完了喝杯热可可,比什么都舒服。”
提到“妈”这个字,气氛忽然静了静。陈宇的眼神暗了暗,很快又恢复了笑意:“爸,你这是想我妈了?”
“老东西了,想什么想。”陈默喝了口热饮,眼神却有点飘,“你们年轻人,该玩玩,别像我似的,等老了才后悔。”
林溪捧着热可可,杯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烘烘的。她偷偷看了陈宇一眼,他正低头搅着杯子里的热饮,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原来再阳光的年轻人,心里也藏着点不为人知的柔软。
离开滑雪场的时候,天己经黑透了。车开在雪路上,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溪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像串起的星星。陈宇坐在她旁边,手机屏幕亮着,在看滑雪比赛的视频,偶尔会侧过头跟她说两句话。
“今天谢谢你。”快到家的时候,林溪轻声说。
“谢我什么?”陈宇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谢你……没让我摔得太惨。”林溪笑了笑,心里却想说——谢谢你,让我在这片陌生的雪地里,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陈宇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凑过来,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像落下一片雪花。“那这个,算谢礼。”他的声音带着点狡黠,眼里却藏着认真。
林溪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刚想说话,就听见前排的陈默打了个哈欠:“困死了,回去得赶紧睡一觉。”
两人慌忙坐首身体,像两只被抓包的小老鼠。林溪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手却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烫烫的,暖暖的,像雪地里燃起的小火苗。
她知道,这场在雪地里开始的心动,像被埋下的种子,迟早会破土而出。或许未来会有很多麻烦,很多阻碍,可此刻,她只想抱着这份偷偷藏起来的甜,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做个暖暖的梦。梦里有漫天的雪花,有雪道上的拥抱,还有他眼里藏不住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