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跨越千里的对话框
凌晨一点的写字楼还亮着几盏孤灯，陈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窗外的城市像沉在墨水里的星子，零星的光亮散在无边夜色里。他习惯性地点开那个熟悉的QQ头像——一只蹲在麦克风上的卡通猫咪，头像是她自己画的，说那是唱歌时的样子。
“还没睡？”对话框弹出消息时，林溪应该刚结束演出，头像旁的“正在输入”闪烁了三次才跳出一行字，末尾带着个打哈欠的表情。
陈默笑了笑，指尖划过屏幕：“刚忙完，你呢？嗓子哑了没？”
“还好啦，今天唱了首《遇见》，台下有对情侣求婚，差点跟着哭了。”林溪发来一段语音，背景里能听到吉他弦轻轻拨动的余韵，“你那边几点了？又加班？”
“嗯，项目赶工。”陈默端起凉透的咖啡，“听你说话比喝咖啡提神。”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弹出一个脸红的表情：“油嘴滑舌。对了，你上次说可能要去南方出差？”
“还没定，大概下个月，去你们市的分公司对接业务。”
“真的？”消息后面跟着三个惊叹号，“那……能见一面吗？”
陈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和林溪认识快一年了，最初是在一个音乐论坛的QQ群里，他被她分享的翻唱音频吸引，私信聊了起来。她在南方一座沿海城市的酒吧驻唱，白天睡觉，晚上唱歌；他在北方的省会做程序员，朝九晚五加不完的班。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他们聊音乐，聊各自城市的天气，聊深夜的孤独和对未来的迷茫，像两棵在不同土壤里生长的树，根系却在看不见的地下悄悄缠绕。
“当然想见面。”他回复，“就怕到时候太忙，没时间。”
“没关系啊，哪怕就一起喝杯奶茶呢。”林溪发来一张照片，是她驻唱的酒吧角落，暖黄的灯光下，一把木吉他靠在墙边，“等你来了，我请你听我唱歌。”
那之后的一个月，聊天里多了些具体的期待。林溪告诉他哪家海鲜排档的椒盐皮皮虾最好吃，哪家店的奶茶要加双倍珍珠；陈默则问清楚从分公司到她住的小区要坐几站地铁，她常去的海边公园傍晚会不会有涨潮。对话框里的文字渐渐有了温度，像是提前在对方的城市里踩好了脚印，只等一个契机，把虚拟的坐标变成真实的相遇。
出发去南方的前一晚，陈默失眠了。他对着镜子试了三件衬衫，最后选了件浅蓝条纹的，林溪说过他穿蓝色好看。手机里存着她发过的几张照片，一张是在海边拍的，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她眯着眼睛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另一张是在酒吧后台，她化着淡妆，手里拿着话筒，眼神亮得像星星。他反复看着，想象着见面时的场景，既期待又忐忑，像个要去赴约的少年。
二、海风里的初见
飞机落地时是下午三点，南方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咸腥的海风味道，和北方干燥的风截然不同。陈默办完入住，把行李扔进酒店房间，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领口，深吸一口气，给林溪发了条消息：“我到了，在XX酒店。”
“这么快！”秒回的消息后面跟着个欢呼的表情，“我六点下班，你方便的话，六点半在酒吧附近的路口见？”
“没问题。”
陈默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路口。那是条种着榕树的老街，枝叶在头顶交织成绿色的穹顶，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路边有卖椰子的小摊，摊主用砍刀“咚咚”地敲着椰子壳，汁水顺着切口流进透明的杯子里。他站在一棵榕树下，看着来往的行人，手心微微出汗。
六点三十五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街对面跑过来，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额头上带着薄汗。她跑到路口，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陈默身上时，脚步顿了一下。
陈默的心跳瞬间加速。是她，比照片里更清瘦些，皮肤是南方姑娘特有的白皙，眼睛很大，像含着水。她也认出了他，脸上露出有点羞涩的笑，朝他挥了挥手：“陈默？”
“林溪。”他走上前，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你好。”
“不好意思，稍微晚了点，刚才收尾的时候耽误了几分钟。”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先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排档，味道超赞。”
她走路的时候步子很轻快，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路上她跟他说这家排档开了十几年，老板夫妇是福建人，做的海鲜都是当天从渔船上收来的。陈默跟在她身边，听她讲着这条街的故事，看她熟稔地跟路边的店主打招呼，感觉屏幕里那个模糊的形象一点点清晰起来，变成眼前这个鲜活的、带着海风气息的女孩。
排档就在海边，搭着简易的塑料棚，几张桌子摆在沙滩边上。傍晚的海是深蓝色的，远处的渔船亮着灯，像散落在水面上的星星。林溪熟门熟路地点了菜，椒盐皮皮虾、白灼虾、清蒸石斑鱼，还有一份海鲜粥。
“这里的虾特别鲜，不用蘸醋都好吃。”她给陈默剥了一只皮皮虾，递到他碗里，“尝尝看。”
陈默咬了一口，虾肉的鲜甜混着椒盐的香味在嘴里散开，他点了点头：“确实好吃，比我们那边的冷冻虾强多了。”
“那当然，我们这靠海吃海嘛。”她笑起来的时候，小虎牙特别明显，“你第一次来南方？习惯这里的天气吗？会不会觉得太潮了？”
“还好，就是比北方热一点。”陈默也给她夹了块鱼肉，“你们这边的海真漂亮，我们那只有河。”
“等有空了，我带你去环岛路走走，晚上吹着海风特别舒服。”
他们聊着天，话题从工作说到生活，从喜欢的歌手说到小时候的趣事。林溪说她高中时偷偷攒钱买吉他，被妈妈发现后骂了一顿，却还是每天躲在房间里练；陈默说他大学时组过乐队，担任键盘手，后来因为毕业找工作就散了。原来屏幕两端的人，都藏着相似的热爱和遗憾。
“要不要喝点酒？”林溪指着菜单上的本地啤酒，“度数不高，配海鲜刚好。”
陈默点了点头。冰镇的啤酒倒进玻璃杯里，泛起细密的泡沫。碰杯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然后相视一笑，气氛里多了点微妙的暖意。
酒过三巡，海风吹得人有些微醺。林溪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比平时更亮。她望着远处的海面，轻声说：“其实我以前挺怕见网友的，总觉得不真实。但跟你聊天的时候，就觉得很舒服，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也是。”陈默看着她的侧脸，路灯的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有时候加班到深夜，看到你发消息过来，就觉得没那么累了。”
“那以后……你可以经常来出差吗？”她转过头，眼睛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不好意思。
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说“好”，却又知道现实的距离有多远。他只能笑了笑：“尽量吧。或者……你以后有机会去北方的话，我带你去吃涮羊肉，看雪。”
“好啊。”她用力点头，“我还从没见过雪呢，听说北方的雪下起来能没过膝盖？”
“嗯，冬天的时候，整个城市都白茫茫的。”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啤酒一瓶接一瓶地空下去，桌上的菜渐渐见了底。海面上的夜色越来越浓，渔船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星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排档的老板收拾着邻桌的碗筷，收音机里放着一首老旧的粤语歌，旋律慢悠悠的，像他们之间流淌的时间。
三、未尽的夜色
“该回去了吧？”林溪看了看手机，“都快十点了。”
陈默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他结了账，两人一起往回走。路过她驻唱的酒吧时，里面传来热闹的音乐声和笑声。林溪停下脚步，指了指里面：“就是这儿，下次你来，我带你进去坐坐。”
“好。”
沿着老街往地铁站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随着脚步慢慢缩短。刚才在排档没觉得，这会儿安静下来，才发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还有一丝不舍。
“其实……”陈默先开了口，“我住的酒店离这儿不远，走路大概十分钟。”
林溪“嗯”了一声，脚步慢了下来。她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很小：“我家还要再往前坐两站地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风吹过榕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陈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想说“再聊会儿吧”，又怕唐突；想说“那我送你去地铁站”，又舍不得这短暂的相处。
“要不……”林溪突然抬起头，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去你酒店楼下的咖啡馆坐会儿？我有点渴了。”
“好啊。”陈默立刻点头，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酒店楼下的咖啡馆快打烊了，只剩下几桌客人。他们点了两杯柠檬水，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城市的夜景，车流像金色的河，缓缓流淌。
“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林溪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片，“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我也是。”陈默看着她，“见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笑了。之前在网上聊天时的轻松自然，此刻又回到了彼此之间。他们聊起各自生活里的琐碎，她吐槽酒吧里难缠的客人，他抱怨公司里死板的领导，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毫无顾忌。
咖啡馆的服务员过来提醒他们要关门了，两人这才意识到己经快十二点了。
“真的该走了。”林溪站起身，拿起帆布包。
陈默送她到酒店门口。夜风有点凉，他下意识地想把外套脱给她，又觉得太刻意，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那……我回去了。”林溪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舍。
“我送你到地铁站吧。”
“不用了，很近的。”她摇了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两人站在路灯下，谁都没有动。空气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情愫在悄悄发酵，像刚开瓶的酒，带着微醺的甜。
“其实……”陈默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我房间里有茶叶，是我带的特产，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就喝杯茶，不耽误你太久。”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怕她觉得自己不怀好意。林溪愣了一下，低头想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脸上带着点红晕，轻轻点了点头：“好啊，正好尝尝你们北方的茶。”
电梯上升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陈默数着楼层数字，感觉每一秒都过得很慢。到了他住的楼层，他刷开房门，把灯打开：“随便坐。”
房间里很整洁，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摆着一个保温杯。林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从这里看下去，夜景还挺美的。”
“是啊，比我住的城市繁华。”陈默去烧水壶那边接水，“你喝绿茶还是红茶？”
“绿茶吧。”
他找出茶叶罐，泡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她。林溪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又相视一笑。
她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茶，目光落在房间的角落里，带着点好奇，又有点拘谨。陈默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也捧着茶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在外面的轻松自在，到了封闭的房间里，又变成了微妙的紧张。
“你这次要待几天？”林溪先开了口。
“大概一周吧，周末可能要加班。”
“那周末有空的话，我带你去海边看日出？”
“好啊。”陈默立刻答应，“我还从没看过海上日出。”
他们又聊了起来，从日出聊到日落，从工作聊到未来的计划。林溪说她想攒点钱，以后开一家自己的小酒馆，不用太大，能唱自己喜欢的歌就好；陈默说他想换个不那么忙的工作，多一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学摄影，拍遍全国的风景。
茶杯里的茶渐渐凉了，窗外的夜色也越来越深。林溪看了看手机，打了个哈欠：“真的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陈默站起身。
“不用了，我打个车就好。”她也站起来，走到门口换鞋。
陈默帮她拉开门，看着她站在走廊里，路灯的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
“那……我走了。”林溪看着他，眼神里的不舍比之前更浓了。
“路上小心。”陈默想说些什么，比如“明天见”，或者“照顾好自己”，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够。
林溪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伸出手，轻轻抱了他一下。她的拥抱很轻，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海风一样温柔。陈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背。
“谢谢你。”她在他怀里小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我也谢谢你。”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点僵硬，像只受惊的小猫。
几秒钟后，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红得像苹果：“那我走了，明天……再联系。”
“嗯，明天联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陈默才转身回到房间。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茶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仿佛她刚刚还坐在那里，笑着跟他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出租车缓缓开走，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空落落的。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过了几分钟，收到她的回复：“到啦，你也早点睡。晚安。”后面跟着一个晚安的表情。
陈默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睡意。他想起她在海边的笑容，想起她唱歌时的样子，想起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在今天变成了触手可及的温度。他知道，这次见面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夜色还很长，他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窗外的海风，似乎也带着未完待续的温柔，悄悄吹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