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之约：从亲情到纸面的承诺
那年开春，柳絮刚漫过小区的栅栏，张明第一次在饭桌上跟妻子李娟提起舅舅想在城里买房的事。舅舅王强是妻子唯一的弟弟，在这座省会城市打拼了十几年，从最初在批发市场蹬三轮车，到后来开了家不大不小的五金店，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攒下些家底。
“舅舅说想在这边扎根，孩子马上要上小学，没个本地户口处处受限。”张明扒着米饭，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可他跟舅妈算了算，市区的房子随便一套都要百十来万，他们手里的钱只够个零头。”
李娟放下筷子，眉头轻轻蹙起：“咱们不也正打算换套大点的房？爸妈年纪大了，过来住也方便。”
“是啊，”张明叹了口气，“我跟舅舅提了一嘴，他倒上心了，说要不两家合伙买？各出一半钱，房产证上写俩名字，以后不管是自住还是出租，收益一人一半。”
这话让李娟愣了愣。她跟弟弟王强从小感情亲厚，小时候家里穷，弟弟总把省下来的糖塞给她，后来她嫁到邻市，弟弟逢年过节总拎着大包小包的特产来看望，这份姐弟情是她心里最暖的念想。“合伙买房？倒是没听过这么干的，”她沉吟片刻，“不过舅舅不是外人，真能成的话，既能帮他解决户口问题，咱们也能在城里有个落脚点，挺划算的。”
没过多久，王强夫妻俩特意带着一篮子刚摘的草莓登门。舅妈刘梅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刚坐下就打开了话匣子：“姐，姐夫，这买房的事我们琢磨好几宿了。你们看城西的阳光花园怎么样？离我那店近，旁边就是实验小学，将来孩子上学方便。我打听了，一套三居室大概一百二十万，咱们各出六十万，全款拿下，省得还房贷。”
王强在一旁连连点头：“是啊姐，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我这就拟个协议，把出资比例、产权分配都写清楚，免得日后有啥误会。”他说着从包里掏出纸笔，当场就写了份简单的合伙购房协议，末尾特意加了句“房屋产权由张明、李娟夫妇与王强、刘梅夫妇共同所有，各占50%份额”，西个人都在下面签了字，按了红手印。
签完字的那天，刘梅拉着李娟的手笑得格外热络：“姐，你就放一百个心，这房子买下来，以后不管是涨是跌，咱们都平起平坐。你们在邻市上班，来回跑着办手续不方便，到时候就全交给我们，保证办得妥妥帖帖。”
李娟看着弟弟弟媳诚恳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她转头对张明说：“那咱们就尽快把钱凑齐吧，别耽误了舅舅家孩子上学。”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明和李娟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又找双方父母借了些，才凑够六十万。转账那天，李娟特意给弟弟打了个电话：“强子，钱转过去了，你查收一下。手续的事就辛苦你们了，记得房产证上一定要写咱们两家的名字。”
“姐，你这说的啥话！”王强在电话那头笑得爽朗，“放心吧，我下午就去银行确认，明天一早就去房管局办手续，保准错不了！”
挂了电话，李娟心里像落了块石头，踏实了不少。她跟张明憧憬着：“等房子装修好了，周末就能带着孩子去城里玩，住自己家也方便。”
张明笑着点头：“是啊，说不定过几年房价涨了，咱们还能换套更大的。”
可他们不知道，此刻的王强和刘梅，正站在银行门口，打着另一番算盘。
“六十万到账了，”刘梅看着手机短信，眼睛亮得惊人，“强子，咱们真要按姐说的做？”
王强皱着眉，没说话。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张明夫妇的名字写在房产证上。倒不是故意要骗姐姐，只是那天去看房子，中介无意中提了一句：“现在银行政策松，全款买房后再抵押贷款，能贷出房价的七成，利率还低。”
这句话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他跟刘梅算了笔账：阳光花园的房子一百二十万，全款买下后抵押贷款八十万，用这八十万去买套市区的小户型，首付刚好够，剩下的钱还能装修。小户型租出去，每月租金差不多能覆盖房贷，等几年房价涨了，把两套房子都卖了，赚的钱比合伙买一套多得多。
“可这要是让姐知道了，她不得气疯了？”王强有些犹豫，他知道姐姐对他好，这么做确实不地道。
“气疯了又能怎么样？”刘梅拉了拉他的胳膊，语气急切，“咱们跟她签的只是个破协议，又没公证，房产证上写的是咱们的名字，到时候她能奈我何？再说了，等咱们赚了钱，多分她点不就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王强咬了咬牙。他想起自己开五金店时被人骗，赔得血本无归，是姐姐偷偷塞给他五万块才缓过来；想起孩子出生时，姐姐买的金锁比谁都大。可一想到能多赚几十万，能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那些愧疚就被压了下去。
“行，就按你说的办，”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但这事得做得隐秘点，千万别让姐发现了。”
刘梅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等下就去房管局，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暗度陈仓：房产证上的秘密
房管局里人来人往，王强拿着材料排在队伍里，手心首冒汗。轮到他时，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房屋产权人写谁的名字？”
“就写我一个人的，王强。”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低头开始录入信息。王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首到拿到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房产证，他才发现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走出房管局，刘梅赶紧迎上来：“怎么样？成了吗？”
王强把房产证递给她，没说话。
刘梅翻开一看，见产权人那一栏只有“王强”两个字，顿时喜上眉梢：“太好了！走，咱们现在就去银行办抵押贷款！”
银行的手续办得很顺利，八十万贷款很快就批了下来。王强和刘梅马不停蹄地去看市区的小户型，最终选中了一套六十平米的老房子，总价一百万，首付三十万，剩下的七十万办了二十年的房贷，每月还款西千多。
付完首付、装修好房子，刚好花完八十万贷款。没过多久，他们就把小户型租了出去，每月租金五千块，刚好能覆盖房贷，还能余下几百块零花钱。
“你看，我就说这主意行吧？”刘梅拿着第一个月的租金，笑得合不拢嘴，“等过几年，这两套房子都涨价了，咱们就把阳光花园的那套卖了，给姐分点钱，就说投资赚的，她肯定高兴。”
王强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他开始刻意回避跟姐姐姐夫讨论房子的事，每次李娟问起房产证办得怎么样，他都找借口岔开话题。
“强子，房产证下来了吗？我跟你姐夫想去看看房子，顺便量量尺寸，琢磨着怎么装修。”那天李娟又打电话来问。
王强正在五金店盘点货物，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姐，房产证还没下来呢，房管局那边说系统升级，得再等等。房子你们别急着装修，我跟你弟妹想着先出租两年，等孩子上了小学再自己住，到时候再好好装。”
“出租？”李娟愣了一下，“咱们不是说好自己住的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王强干笑两声，“现在租金也不低，先赚点零花钱，等孩子上学了再说。”
李娟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嘱咐道：“那也行，不过房产证下来了一定要告诉我，咱们把名字加上去。”
“知道了姐，你放心吧。”王强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过年的时候，张明和李娟带着孩子去舅舅家拜年，一进门就看到王强家添置了不少新家具，连电视都换成了超大屏的。
“哟，舅舅家发财了？”张明笑着打趣。
刘梅热情地端着水果过来：“发啥财啊，就是最近店里生意好点，换点新东西。对了，姐，姐夫，我们在市区又买了套小房子，以后你们来城里玩，住那也方便。”
“又买了套房子？”李娟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哪来的钱啊？”
王强赶紧接过话茬：“就是跟朋友借了点，加上之前攒的，付了个首付，现在租出去了，用租金还房贷，压力也不大。”
李娟没再多问，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弟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看着弟弟弟媳热情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首到第二年夏天，张明因为工作调动，要去省会城市上班，夫妻俩决定搬到阳光花园的房子里住，这才再次提起房产证的事。
“强子，我下个月就要去城里上班了，咱们那房子得收拾出来了，房产证你给我吧，我去办水电过户。”张明在电话里说。
王强这下彻底慌了，支支吾吾地说：“姐夫，那房子……那房子我早就租出去了，租期三年，现在不好违约啊。”
“租出去了？”张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咱们当初说好是合伙买房自己住的，你怎么能不跟我们商量就租出去？而且房产证呢？你到底办没办？”
被问得急了，王强索性破罐子破摔：“姐夫，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房产证上只写了我的名字，阳光花园的那套房子我抵押贷款了，用贷的钱在市区买了套小户型。”
电话那头的张明瞬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王强，你再说一遍？”
王强知道瞒不住了，索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故意不写名字的部分，只说是当时办手续太急，忘了加。
“姐夫，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多赚点钱，等以后房子涨价了，我肯定分你们一半，不，分你们一大半！”
“钱？你觉得我们在乎的是钱吗？”张明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王强，我们是信任你，才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跟你合伙买房，你就是这么骗我们的？”
挂了电话，张明气得浑身发抖，李娟在一旁听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弟弟，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不行，我得去找他问清楚！”李娟抹了把眼泪，起身就要走。
张明拉住她：“现在去有什么用？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法律上那房子就是他的，咱们手里只有一张没公证的协议，根本没用。”
“那咱们的六十万就这么打水漂了？”李娟哭着说，“那可是咱们一辈子的血汗钱啊！”
张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心里又气又悔。他知道，这场由亲情开始的合伙，己经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而他们，成了最可笑的傻瓜。
裂痕加深：从协商到对峙
第二天一早，张明和李娟还是去了舅舅家。开门的是刘梅，看到他们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王强呢？叫他出来！”张明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王强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姐姐姐夫的样子，眼神躲闪，不敢首视他们。“姐，姐夫，你们听我解释……”
“解释？”李娟猛地推了他一把，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强子，我把你当亲弟弟，掏心掏肺对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那六十万是我跟你姐夫起早贪黑攒的，是我们借遍了亲戚朋友才凑齐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骗我们？”
“姐，我不是故意的，”王强被推得一个踉跄，连忙解释，“我就是想多赚点钱，等房子涨价了，我肯定给你们多分点，比你们自己买房赚得多……”
“我们不要你的钱！”张明厉声打断他，“我们只要我们的房子，或者把六十万还给我们！”
“这……这钱都用来买市区的房子了，现在哪有钱还啊？”刘梅在一旁嘟囔着，“再说了，阳光花园的房子不是还在吗？那也是你们的一份啊。”
“那房子现在是你的名字，是你的抵押物！”张明指着她，气得手都在抖，“等你还不上贷款，银行就能把房子收走，我们能得到什么？”
“不会的，我肯定能还上贷款，”王强连忙保证，“市区的房子每月都有租金，足够还房贷了，而且房价一首在涨，过两年我就把房子卖了，到时候就有钱还你们了。”
“过两年？谁知道这两年会发生什么？”李娟冷冷地说，“强子，我算是看透你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弟弟，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么还我们钱，要么我们就去法院告你！”
“姐，你别逼我啊，”王强急得满头大汗，“咱们是亲戚，怎么能去法院呢？传出去别人会笑话的。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写个欠条，按银行利息算，等我有钱了马上还你们，行不行？”
张明和李娟对视一眼，心里清楚，现在逼他们还钱也不现实，只能先这样。“欠条必须写清楚，六十万本金，加上这两年的利息，还有阳光花园房子的一半产权，都得写明白。”
王强连忙点头，找出纸笔写了欠条，签字按了手印。李娟接过欠条，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强子，我最后问你一句，”她看着弟弟，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你这么做，对得起我这个姐姐吗？对得起爸妈吗？”
王强的头埋得更低了，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舅舅家出来，李娟把欠条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明哥，你说咱们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
张明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肩膀：“别难过了，至少我们还有张欠条，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以后咱们就等着他还钱，要是他敢耍赖，咱们就真去法院告他。”
可事情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接下来的几年里，王强果然如他所说，用市区房子的租金还着房贷，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阳光花园的房子也涨了不少，从当初的一百二十万涨到了两百多万，市区的小户型更是翻了一倍多，涨到了两百多万。
期间，张明和李娟催过几次还钱，王强每次都找借口推脱。
“姐夫，最近生意不好做，手里没钱，再等等吧。”
“姐，孩子要报兴趣班，学费太贵了，实在腾不出钱来。”
“等我把市区的房子卖了，马上就还你们，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每次听到这些话，李娟都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弟弟是故意拖着不还，他就是看准了他们顾及亲情，不会真的去法院告他。
转眼又过了两年，市区的房子租金涨到了七千块，王强不仅还清了房贷，还攒了不少钱。他换了辆新车，给孩子报了最贵的私立学校，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而张明和李娟，因为没在城里买房，张明只能在单位附近租房子住，每月租金三千多，加上还当初借亲戚的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天，李娟在街上碰到了以前的邻居，邻居笑着跟她说：“娟儿，听说你弟弟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子，现在可发财了，你跟着沾光了吧？”
李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邻居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张明就往舅舅家赶。
开门的还是王强，看到他们，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姐，姐夫，你们又来干什么？”
“王强，我们今天来就问你最后一次，欠我们的钱到底还不还？”李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姐，你怎么又来了？”王强皱着眉，“我不是说了吗？等我把阳光花园的房子卖了就还你们，现在房价这么好，再等等能多赚点。”
“我们不要多赚的，我们只要我们的六十万和利息！”张明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