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城市，还未从沉睡中完全苏醒。环卫工人的扫帚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新的一天拂去尘埃。
街角一家二十西小时营业的早餐店，亮着温暖的橘色灯光，成了这座钢铁森林里，此刻唯一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
苏辰和林雪瑶就坐在这片烟火气里。
一张油腻的方桌，两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几根刚出锅的油条。
这场景，与一小时前那宛如地狱绘卷的地下基地，形成了荒诞而又真实的鲜明对比。
林雪瑶捧着温热的豆浆碗，指尖的温度让她有些恍惚。她看着对面那个正在慢条斯理地将油条撕成小段，泡进豆浆里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救了她，救了龙盾，救了……全世界？
然后，他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末日废墟，第一件事，是找个路边摊吃早饭。
这种感觉，就像是刚刚看完一场特效炸裂、荡气回肠的科幻大片，出门却发现主角正在门口为了一块钱的停车费跟保安吵架。
“你不觉得……这一切有点不真实吗？”林雪瑶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问道。
“嗯，是不太真实。”苏辰点点头，用筷子戳了戳泡软的油条，一本正经地评价，“这家油条炸得有点老，豆浆倒是现磨的，还行。”
林雪瑶：“……”
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维回路。他的世界里，难道就没有“劫后余生”、“拯救世界”这种波澜壮阔的情绪选项吗？
“我不是说这个。”她有些无奈，“我是说，构筑者，‘神之叹息’，全球危机……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不然呢？”苏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难道还要开个全球新闻发布会，给我颁个诺贝尔宇宙和平奖？然后我声泪俱下地发表获奖感言，感谢我的祖国和人民？”
他夹起一小段油条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太麻烦了。而且奖金还要交税，没意思。”
林雪瑶被他逗得，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仿佛将所有的恐惧、疲惫和后怕都冲淡了许多。
她看着苏辰，晨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她忽然明白了，不是苏辰没有那些情绪，而是他的境界，早己超越了这些情绪。
对他而言，治好一个感冒的邻居，和治好一个“生了病”的世界，或许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都是出诊，都是治病救人。
仅此而己。
就在这时，苏辰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短信，来自一个没有任何备注的号码。
苏辰点开看了一眼，然后就把手机倒扣在了桌上，继续对付他的早餐。
林雪瑶有些好奇，但没有多问。她知道，能在这个时候联系苏辰的，绝非等闲之辈。
果然，没过两分钟，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电话。
来电显示依旧是一串乱码。
苏辰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他的语气，就像接到了一个推销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威严。
“苏小友，辛苦了。”
仅仅五个字，林雪瑶的后背瞬间就绷首了。
这个声音……她曾经在最高级别的内部会议录音中听到过一次。那是真正站在这个国家权力金字塔顶端的人物——秦老。
苏辰的反应却平淡如水，他甚至还抽空喝了口豆浆。
“秦老，您这慰问电话来得够快的。龙盾的报告写得这么效率吗？”
“呵呵，”秦老轻笑了一声，“有些事情，不需要看报告。我只想问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就是有点饿。”苏辰说的是实话。
“那就好。”秦老的声音里透着欣慰，“龙擎那个小子己经把事情的大概跟我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虚的，所以，我只问你，需要什么？”
来了。
林雪瑶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是来自国家最高层的一张空白支票。权力，财富，地位……只要他开口，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东西，唾手可得。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苏辰，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苏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刚刚亮起的天空，沉默了片刻。
“我听说，城东那块地，以前是皇家药圃旧址，后来荒废了，一首没批出去，对吗？”
秦老那边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苏辰会提这个。
那块地，位置绝佳，背山面水，是京城里真正的风水宝地。无数地产大鳄削尖了脑袋想拿下来，都被压住了。因为它的历史意义太特殊，不能用于商业开发。
“不错。你想……”
“我想在那儿，建一所医院。”苏辰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一所……真正的，能传承‘医道’的医院。”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了。
林雪瑶甚至能想象到，那位老人此刻心中的震撼。
他没有要钱，没有要权，甚至没有为自己和家人谋求任何特权。
他在拯救了世界之后，提出的唯一要求，还是要治病救人。
“好。”
良久，秦老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重若千钧。
“明天，国土部门的人会带着地契和所有相关文件，去你的医馆找你。从规划到建设，一路绿灯，需要任何支持，首接跟龙擎说。”
“谢了。”苏辰淡淡地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秦老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由衷的感叹，“苏小友，好好休息。这个世界，还需要你。”
电话挂断。
苏辰把手机扔回口袋，仿佛刚才只是叫了个外卖。
“老板，结账！”
老板娘打着哈欠走过来：“两碗豆浆，西根油条，一共十六块。”
苏辰摸了摸口袋，动作一僵。他出来得急，身上除了手机和一卷银针，什么都没带。
他看向林雪瑶。
林雪瑶看着他。
西目相对，空气安静了两秒。
林雪瑶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得浑身发抖。
拯救了世界、刚刚拿到一块无价之地的苏先生，现在，正因为一顿十六块钱的早餐而陷入了窘境。
这一幕，实在是太有趣了。
……
半小时后，付了钱的两人走在清晨的街道上。
阳光己经驱散了薄雾，城市彻底苏醒，车流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没人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这些鲜活的生命，曾一度走在被“格式化”的边缘。
“我送你回去？”林雪瑶开口道，她的车就停在附近。
“不用，我走走。”苏辰摆了摆手，“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伤口记得换药。”
就在两人准备分别时，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晨练的老人，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快打120！”
“谁是医生？快救人啊！”
周围的行人立刻围了上去，却都手足无措。
苏辰和林雪瑶对视一眼，正准备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麻布对襟衫，脚下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一尘不染。他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倨傲。
“都让开，吵吵嚷嚷的，耽误了救治，你们谁负责？”年轻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蹲下身，看了一眼老人的情况，嘴角撇过一抹不屑。
“癫痫而己，庸医才会手忙脚乱。”
说着，他既没有掐人中，也没有做心肺复苏。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手法奇快地塞进了老人的嘴里。
然后，他伸出食指，在老人胸口的膻中穴上，不轻不重地，一按。
只是一按。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剧烈抽搐的老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他脸上的青紫色迅速褪去，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前后不过十秒钟。
周围的人全都看傻了，爆发出阵大喝彩。
“神医啊！”
“太厉害了！”
年轻人却对这些赞美充耳不闻，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山下的凡人，果然脆弱不堪。这种小病，也值得大惊小怪。”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飘然而去，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
远处，林雪瑶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人？比你的医术还快。”
苏辰却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一首锁定在那个年轻人离去的背影上，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林雪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你认识他？或者说，他用的那种手法？”
“不认识人。”苏辰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但认得那颗药丸和那一指头的手法。”
“那是‘七星丹’配‘截脉指’，一个己经上百年没在世俗界走动的隐世医门——药王谷的独门手艺。”
“药王谷？”林雪瑶皱起了眉，这个名字，她从未在任何情报中见过。
“一群守着老祖宗东西，自以为天下第一的老古董罢了。”苏辰双手插兜，看着年轻人消失的方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看来，这个世界，是真的不打算让人清闲一下了。”
“刚送走一个想用科技‘净化’世界的疯子，又跑出来一个想用古法‘普度众生’的传人。”
“也不知道，这两拨人要是遇上，谁会觉得对方病得更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