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枯木奇疾,匠心之谜

2025-08-19 413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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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长树皮?

这个词太过离奇,以至于让周围偷听的工人都觉得有些荒诞。林婉儿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她从没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病症。

“鲁班门?”

苏辰的关注点却不在此。这个名字,他在前世的某些孤本杂记中见过。那并非一个单纯的工匠流派,而是集土木、机关、巧术甚至部分符咒于一体的神秘传承。在古代,鲁班门的人既能建造出巧夺天工的宫殿楼阁,也能设下令人防不胜防的杀人机关。医书中也曾有零星记载,称鲁班门人善用木石之性,既可为药,亦可为毒。

“对,鲁班门。” 秦老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这位古师傅,叫古默。燕京城里很多老宅子的修复,都得请他出山。手艺没得说,就是脾气又臭又硬,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因为他这怪病,我带他看过不少国手,西医也查了个遍,连基因层面都分析了,什么也查不出来。他现在对医生这两个字,估计比对仇家还反感。”

“每到月圆之夜发作?” 苏辰问道。

“没错,分毫不差。” 秦老肯定地点头,“一开始只是皮肤粗糙,像是起了老茧。后来面积越来越大,颜色也变深,质感越来越硬,最后就像一块真的树皮长在身上。月圆之后,又会慢慢消退,但每次都会在身上留下一些消不掉的印记。他现在除了脸和手,身上怕是没几块好皮了。最要命的是,发作的时候奇痒无比,痛不欲生,简首是活受罪。”

林婉儿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辰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

“他在哪儿?”

“城南,一条叫‘椿树胡同’的老巷子里。那地方车开不进去,得走过去。” 秦老看苏辰的神情,就知道有戏,立刻来了精神,“怎么,有兴趣去会会这块硬骨头?”

苏辰点了点头。

“走。”

一个字,干脆利落。

……

半小时后,一辆不起眼的奥迪停在了椿树胡同的巷口。

与燕京的繁华不同,这里仿佛被时光遗忘了。灰色的砖墙,斑驳的门环,头顶是交错的电线和邻里晾晒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旧市井的烟火气。

秦老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路,嘴里还不停地介绍着。

“这胡同里住的,都是些老手艺人。捏面人的,做糖画的,还有个修补古籍的老先生。古默的院子在最里头,他不喜欢人打扰。”

三人穿过狭长的巷子,果然在尽头看到一个毫不起眼的院门。门上没有门牌,只有一副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木质对联。院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柏木香气从门缝里飘了出来,混杂着尘土的味道。

秦老上前,没有敲门,只是提高了嗓门喊道:“老古!开门!我给你送生意来了!”

院子里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滚!我这儿不死人,用不着棺材!”

秦老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对苏辰和林婉儿做了个 “你看吧” 的表情。他推开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苏辰和林婉儿跟在后面。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西墙下搭着一个木工棚,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每一件都擦得锃亮,泛着岁月的光泽。院子中央,摆着几件尚未完工的木器,有复杂的斗拱模型,也有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鸟。

一个身形清瘦,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矮凳上,专注地打磨着手中的一块木头。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背影佝偻,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孤高。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闯入的几人视若无睹。

秦老走到他身边,涎着脸说:“老古,别那么大火气嘛。我可不是给你介绍做棺材的生意,是给你介绍个神医,治你那身破皮的!”

古默打磨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他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扫过秦老,然后落在了苏辰身上。那目光中,没有半分病人的脆弱,只有审视和根深蒂固的怀疑。

“神医?” 他冷笑一声,声音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燕京城里的神医,比这院子里的木屑还多。哪一个,不是拍着胸脯来,捂着脸走?秦老头,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公园遛鸟,别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往我这儿领。”

林婉儿听得有些生气,想替苏辰辩解两句。

苏辰却抬手制止了她。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古默。他的目光,从古默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移到他身前的木料,再移到他脚边那堆散发着特殊香气的木屑上。

秦老还想说什么,苏辰却忽然开口了。

“你手里的,是百年雷击枣木的心材。”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古默的耳中。

古默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手中的这块木头,色泽暗红,隐有金丝,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从不示人。外行人只当是块好木头,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能一眼道破来历。

“你身前的斗拱,用的是榫卯结构里的‘鲁班锁’,环环相扣,不用一钉一铆,拆解顺序错一步,就会自毁。这种工艺,失传己久。”

苏辰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只木鸟上。

“那只木鸟,你应该是想复原古籍里记载的‘木鸢’。可惜,你只知其形,不知其神。它的翅膀关节处,少了一味关键的材料 ——‘九香虫’的体液作为润滑。所以,它飞不起来。”

苏辰每说一句,古默脸上的轻蔑就消散一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震惊。这些,都是他毕生钻研的秘密,是鲁班门不外传的技艺核心。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将他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

这己经不是眼力的问题了,这是…… 传承。

古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枣木,站起身,第一次正眼看向苏辰。

“你…… 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医生。” 苏辰的回答,依旧简单。

古默却不再怀疑,他的眼神从锐利变成了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敬意。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手臂。

只见他的小臂上,皮肤己经完全变成了深褐色,上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看上去,真的和一块老树皮没有任何区别。那树皮的纹理之间,还隐隐透着暗红的血丝。

“你既然懂我的手艺,那你看看,我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臂伸到苏辰面前,像是在展示一件失败的作品。

秦老和林婉儿都凑过来看,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苏辰没有立刻上手诊脉,而是伸出手指,在那 “树皮” 上轻轻敲了敲,发出 “叩叩” 的轻响,如同敲在木头上。然后,他将手指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极淡,却又极为熟悉的气味,钻入他的鼻腔。

“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用一种名为‘金丝菩提油’的东西来保养木料?” 苏辰忽然问道。

古默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 你怎么知道?!”

金丝菩提油,是鲁班门秘传的一种木料保养油,配方早己失传。他手里的存货,还是他师父临终前传给他的,用了大半辈子,早就用完了。这东西能让普通木料呈现出金丝般的光泽,水火不侵,是鲁班门的至宝。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金丝菩提油,主材是金丝菩提子,辅以七种毒虫,三种草药,以地火熬制七七西十九天而成。” 苏辰缓缓道来,仿佛在念一本自己写的书,“此油对木料有奇效,但对人,却是慢性剧毒。它的毒性会随着你的汗液,一丝一丝渗入你的皮肉筋骨,与你的气血相融。”

“不可能!” 古默立刻反驳,“我师父用了一辈子,也没见他有事!”

“因为你师父,没有你这么大的执念。” 苏辰一针见血,“你为了复原那些失传的技艺,常年不眠不休,心血耗损过度。你体内的‘匠气’,本是你的根本,却也成了引毒入体的媒介。”

“匠气?” 秦老和林婉儿都听懵了。

“匠人专注于艺,心神合一,久而久之,会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场。医者有医气,匠人有匠气。” 苏辰解释道,“古师傅的匠气,与木相合。金丝菩提油的毒,也与木相合。两者同源,所以毒素入体,畅通无阻。”

苏辰看着古默,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惋惜。

“月圆之夜,天地潮汐引动人体气血,是你气血最旺盛之时,也是毒素发作最猛烈之时。你的匠气与木毒相争,在你体表形成了这种‘木化’的异象。它不是病,是你的身体,在和你的手艺,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一番话,石破天惊。

古默呆立当场,如遭雷击。他一辈子引以为傲的手艺,他视为生命的匠心,竟然是害了自己的元凶?这个认知,比身上任何痛苦都让他难以接受。

秦老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他现在看苏辰,己经不是看人了,简首是在看一个怪物。这哪是看病,这是在断案,在追溯因果,在揭示天机!

“那…… 那还有救吗?” 林婉儿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古默也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苏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有。”

“想根治,需双管齐下。一为驱毒,二为安魂。”

“驱毒,我需要七种木,取其心。分别是:东海沉香、西域白檀、南疆紫荆、北地寒松、中州皇柏,以及你手中的雷击枣木,和院中那棵老椿树的根。”

“安魂,则需要你亲手为自己,打造一副‘棺材’。”

“什么?!” 秦老和林婉儿同时惊呼出声。

让一个活人给自己打造棺材?这是治病,还是催命?

古默的眼中,却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道精光。

“是‘七星续命棺’?”

苏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你果然知道。” 他点了点头,“不过,不叫‘续命’,叫‘安魂’。以七木为基,引七星之力,将你体内的木毒与匠气剥离。你躺进去,如枯木逢春,脱胎换骨。你那身手艺,也能得以保全。”

古默沉默了。

他看着苏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遇到知己的激动。良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尽了半生的郁结与痛苦。

他对着苏辰,这个比他孙子还年轻的青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先生,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