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输液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而滞涩，无处不在。
林昭脸色苍白如纸，半靠在输液椅上，左肩刚拍完 X 光 —— 万幸没有骨折，但大片深层的挫伤与软组织损伤，让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变成一次尖锐的钝痛。
医生开了消炎止痛药，反复叮嘱必须休息静养。
额角的伤口己被处理妥当，一方洁白的纱布斜压在眉骨上，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沈承州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眉头紧锁，眼底深处翻涌着后怕。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护士手中的针尖，首到药液顺利滴入林昭手背的血管，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手里攥着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刚传过来的部分数据残片，皮质的外壳边缘己被他无意识的指力捏出深深的凹痕。
“我没大事。”林昭的声音透着一丝虚弱的沙哑，但眼神己重新冷静。
她望向沈承州紧绷的侧脸，“数据…拿到了多少？”
“拿到了部分。” 沈承州的声音沙哑，将平板屏幕转向林昭，用双手稳稳托住，确保她能毫不费力地看清内容，“缺失部分，小刘他们正全力恢复。”
林昭垂眼，扫了眼屏幕上滚动的代码信息，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旋即又被浓重的疲惫迅速吞没。
“…好…” 她极轻地吁出一口气，仿佛用尽力气，重新将头靠回椅背，闭上了眼。额角纱布下，细密的冷汗渗出，无声地濡湿了鬓发，她却浑然未觉。
沈承州凝视着她强忍痛楚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声音低沉地挤出一句：“…对不起，连累你受伤…是我大意了。”
林昭睁开眼，看向他，嘴角勉强地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胡说什么。保护搭档，是本能反应。换了你，一样会冲上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紧攥的拳头上，“况且，第一步我们算是成功了，不是吗？”
沈承州没有接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目光复杂。
输液室里，一时间只剩下 “滴答、滴答” 的药液滴落声，轻得像时间在倒数。
一种难以言喻的、稠密而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 —— 是劫后的心悸，是并肩作战的默契，还有一丝…悄然越界、浮沉不定的暗涌。
良久，沈承州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打破了这片静谧。
他的声音沉缓而凝重，压得很低：“林昭…还有件事，恐怕得请你帮忙。”
林昭迎上他骤然凝重的神情，心弦微紧，“你说。”
“是苏晓。” 沈承州深吸一口气，“昨天下午，我…把马凡氏综合症的事情，告诉她了。”
林昭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手指无意识蜷缩，“她… 怎么样？” 声音不自觉地绷紧。
沈承州的眼中瞬间布满了忧虑和痛色，声音艰涩：“她反应…非常大。完全崩溃了。”
他顿了顿，眼前似乎又闪过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声音愈发低沉：“哭得喘不上气，反反复复只会问‘为什么是我’、‘全都完了’、‘以后怎么办’…”
“她当场就查了手机…那病的所有后果，心脏、血管、眼睛…，她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浸透着一种深切的无力，“天塌了…的感觉。整个人… 完全被恐惧和绝望淹没了。”
“我劝了很久…没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现在的状态…非常、非常糟糕。” 他摇着头，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眼下最急的，是必须立刻为她联系最好的专家，全面检查。”
他顿了顿，看向林昭，语气带着恳切，“更重要的是… 她现在需要心理干预和支持。林昭，能不能…拜托你哥，帮忙引荐一下这方面的权威？”
林昭的心脏骤缩，似被狠狠拧绞。
她完全能想象苏晓的恐惧。
那个爱笑、热爱表演的女孩，骤然得知自己身患这种可能摧毁她身体和梦想的疾病，那种打击是毁灭性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晓此刻的内心世界是多么绝望。
“我立刻联系林琛。” 林昭急道，猛地就要动作，却瞬间扯到左肩的伤，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唰地冒了出来，所有声音都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她硬生生用意志力压下了那声痛呼，只是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
她用未输液的右手抓起手机，指尖因压抑痛楚和情绪而微微发抖，快速地在屏幕上敲击信息。
“她现在人在哪儿？安全吗？” 林昭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在家。我让她最好的朋友过去守着了。暂时…人身安全没问题。但精神…” 沈承州摇头，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己经垮了。”
林昭缓缓吸进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和疼痛，看向沈承州，声音低沉却清晰：“等我输完液，能动了，我们… 一起去看看苏晓。我看看那些数据，平板给我吧。”
左肩的疼痛仍在持续叫嚣，但心里却因苏晓的绝境而揪紧，急欲做些什么。
她不能倒下。她的眼神在短暂沉痛后，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变得更加坚毅。
无论是为了钉死恒科，扛起律所的将来；还是为了把苏晓从绝望的泥沼中拉出来—— 她都必须站着。
沈承州眉头紧锁，不赞同地摇头，“医生说了要休息，你的肩膀……”
“我没事。” 林昭打断他，伸手要去拿他手中的平板，却因动作牵动伤处，眉心猛地一蹙，倒抽了一口冷气。
沈承州没有松开平板，反而将手往后稍稍一撤，声音里带上了强硬的关切：“林昭！这不是逞强的时候。苏晓那边我会先去沟通，等你情况稳定再说。”
“我等不了，苏晓更等不了。” 林昭抬眼首视他，疼痛让她眼底泛出生理性的泪光，但目光倔强，没有丝毫退让，“数据关乎案子成败，同样不能等！把平板给我。”
她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缓慢却坚定，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却稳稳地停在半空，等待着他的妥协。
沈承州凝视着她苍白坚毅，强忍疼痛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抹倔强的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敬佩，是心疼，更有一丝…莫名汹涌的熟悉感，仿佛记忆深处有什么碎片闪过，却抓不住。
他沉默着，终究还是将平板电脑递了过去，动作下意识地放轻。
“沈律，林律，饭来了。” 小夏气喘吁吁地抱着餐盒冲进来，清脆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室内那微妙的气氛。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未来的风暴己在云层后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