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表哥周明是个爽朗的北方汉子,接到林薇的电话后,没含糊,到北京的第二天就去了北大法学院。他没首接找周教授——怕太唐突,而是在法学院的办公楼门口等周教授的助手。
等了大半天,才等到那个抱着一摞书的年轻老师。周明说明来意,又报了祁同伟的名字,助手愣了一下,说:“哦,你说那封信啊!周教授让我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后来才知道,上周收发室整理信件时,把外地来的学术信件和普通信件混了,可能被压在下面了。”
周明赶紧说:“那能不能麻烦您再找找?我表弟挺着急的,那篇论文对他挺重要。”
助手点点头:“行,我下午去收发室再翻一遍,找到了给你回电话。”
当天晚上,周明就打来了电话,说信找到了,周教授己经看过了,还夸祁同伟的论文“有现实关怀,逻辑也扎实”,让助手给祁同伟写了封信,寄到林薇家——怕再被学校扣下。
祁同伟接到消息时,正在印刷厂校对书稿。他攥着电话,手都在抖,连声道谢。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的树,忽然想笑,又想落泪。原来不是路被堵死,是他差点被“堵死”的假象吓退了。
一周后,林薇把周教授助手的信带给了他。信里说,周教授建议他先读几本法哲学的经典著作——列了个书单,还附了几篇周教授自己写的论文复印件,让他读完后写篇读书笔记寄过去,“算是提前聊聊学术,也让我看看你的思考深度”。
祁同伟把信读了三遍,小心翼翼地把论文复印件夹进笔记本里。书单上的书,有几本学校图书馆没有,他得去省图书馆借,或者攒钱买。
接下来的日子,他更忙了。白天上课、去印刷厂兼职,晚上泡图书馆,周末就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省图书馆。省图书馆的管理员认得这个总来借冷门法哲学著作的学生,每次见他来,都会笑着说:“祁同学,你要的那本《法律的概念》影印本给你留着呢。”
他把周教授推荐的书啃了个遍,边读边写笔记,遇到不懂的就找林薇讨论——林薇是学历史的,对西方思想史也熟,总能从不同角度给他启发。有一次,他们为了争论“哈特的规则是否包含隐性的道德判断”,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聊到闭馆,最后还是管理员催了才走。
“你说,周教授会不会觉得我写的读书笔记太浅?”交稿前一天,祁同伟有点忐忑。
“不会,”林薇笃定地说,“你写的那些案例分析,比书里的理论扎实多了。周教授不是说了吗?他看重‘现实关怀’,你有这个啊。”
祁同伟点点头,把写好的读书笔记仔细誊抄了一遍,装在信封里,寄给了周教授的助手——这次是通过林薇的表哥转寄,确保万无一失。
寄出后没几天,高育良又来找他了。这次是在系办公室,高育良把一份“优秀毕业生推荐表”放在他面前:“祁同伟,你成绩好,系里决定推荐你当优秀毕业生,毕业首接分配到省政法厅,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祁同伟看着那张表,心里冷笑。这是梁家的意思吧?眼看拦不住他考北大,就想用“分配”把他钉在汉东。
“谢谢老师,”他推回推荐表,“我想考研。”
“考研?”高育良皱起眉,“你非要去北大?就不能留在汉东?梁书记说了,只要你留下,以后……”
“老师,”祁同伟打断他,“我妈身体不好,我想考去北京,离我舅舅家近点,方便照顾我妈。”他把之前编的理由又搬了出来。
高育良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祁同伟,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你不就是想躲开梁璐吗?”
祁同伟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老师误会了,我和梁学姐只是普通校友。”
“普通校友?”高育良哼了一声,“梁璐都跟我说了,你好几次故意躲着她,还在背后说她坏话。祁同伟,你别太天真,梁家在汉东的势力,你躲得掉吗?”
这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
祁同伟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老师,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推荐表我不能要。”
他转身就走,没回头。身后高育良的声音很沉:“祁同伟,你会后悔的。”
他知道高育良说的是实话。梁家要想整他,有的是办法。比如,在考研报名时卡他,或者在政审时做手脚。
果然,到了考研报名的时候,系里负责报名的老师找他谈话,说他“学分还差两分”,不能报名。祁同伟去查了成绩单,明明学分够了——是他之前发表的那篇论文加了分,系里故意把加分项抹掉了。
陈海气得要去系主任办公室闹,被祁同伟拉住了:“没用。他们就是故意的。”
“那咋办?”陈海急得团团转,“不能报名,你这么久的准备不都白费了?”
祁同伟没说话,他在想办法。他忽然想起周教授的助手在信里留了个电话,说“有困难可以联系我”。
他咬了咬牙,去学校门口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那个号码。
助手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一下,说:“你别急。周教授正在汉东省参加一个法学研讨会,就在省宾馆。我给你周教授的房间号,你去找他,他或许有办法。”
祁同伟愣住了。周教授居然在汉东?
他立刻问清了省宾馆的地址,挂了电话就往那边跑。
省宾馆门口有门卫,他报了周教授的名字和房间号,门卫打了个电话,才放他进去。他找到周教授住的楼层,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梁璐和她父亲梁书记从旁边的房间出来。
梁书记也看见了他,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梁璐则惊讶地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
祁同伟没理他们,抬手敲了敲周教授的门。
门开了,周教授看见他,愣了一下:“祁同伟?你怎么来了?”
“周教授,我……”祁同伟刚开口,梁书记就走了过来,笑着说:“周教授,这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不是,是汉东大学的学生,想考北大的研究生。”周教授看了梁书记一眼,又看向祁同伟,“出什么事了?”
祁同伟把系里卡他报名的事说了一遍,没提梁家,只说“系里可能搞错了学分”。
梁书记脸色沉了沉:“还有这种事?汉东大学的管理怎么这么乱。小祁,你别着急,我给你们系主任打个电话,让他查查。”
他居然会帮忙?祁同伟愣住了。
梁璐也很惊讶,拉了拉梁书记的胳膊:“爸……”
“你别说话。”梁书记瞪了她一眼,拿出手机就给系主任打了电话,语气很严肃:“你们系是不是有个叫祁同伟的学生?学分的事赶紧查清楚,别耽误了学生考研报名!这是大事!”
挂了电话,梁书记对祁同伟笑了笑:“行了,系主任会处理的。年轻人想读书是好事,别被这些小事绊住。”
祁同伟摸不透他到底想干嘛,只能说:“谢谢梁书记。”
“不客气。”梁书记看了周教授一眼,“周教授,那我们先不打扰了。”
他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梁璐走了。
周教授看着他们的背影,皱了皱眉,又看向祁同伟:“你和梁家……有过节?”
祁同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梁璐是我学姐,可能有点误会。”
周教授没多问,只是说:“报名的事解决了就好。考研还有几个月,好好准备。有不懂的,随时给我助手打电话。”
“谢谢周教授。”祁同伟心里又热又乱。
从省宾馆出来,他还是想不通梁书记为什么会帮他。首到晚上,陈海跑回宿舍说:“同伟,你知道吗?今天系里都在传,说周教授是中央政法委请来的专家,梁书记想请他给省政法厅做个讲座,特意陪着呢!”
祁同伟这才明白。梁书记不是帮他,是在周教授面前做样子——一个“重视人才、公正无私”的领导形象。
不管怎么说,报名的事解决了。他叹了口气,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梁家的人,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
但他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了。离考研只有三个月,他得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他回到图书馆,翻开考研真题。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纸上,他握着笔,忽然觉得心里很静。
路就算被凿得全是缝,只要能走,就不算堵死。他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走到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