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晨雾裹着松针的苦香漫过石阶,秦千风的马蹄踏碎露水时,叶昭已立在山门之下。
他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在雾中泛着温光,见秦千风下马,便上前接过缰绳:“秦兄来得早,我已让人备了早膳。“
秦千风注意到他眼尾的淡青,像是彻夜未眠。“叶兄昨日说的疗养院“他话未说完,叶昭便笑:“不急,先用过饭。“指尖若有若无擦过他腕脉,又迅速收回。
这小动作让秦千风后颈发紧——叶昭在探他神格状态。
他垂眸掩住眼底冷意,任对方搭着肩往偏殿走。
晨膳是清粥小菜,叶昭夹了块桂花糕推过去:“宗内规矩严,我特意让人留了甜口。“
秦千风舀粥的手顿了顿。
原主十岁前最厌甜食,这细节他抬眼时正撞进叶昭带笑的眼,对方像是随意道:“昨日听林姑娘说你近日口淡,猜着要换口味。“
谎话。
林婉儿昨日根本没出高尔村的院子。
秦千风喉间泛起苦意,面上却堆起笑:“叶兄心细。“他低头喝粥,舌尖抵着后槽牙——这粥里掺了安神草,量不多,刚好让人放松警惕。
用过膳,叶昭引他往后山走。
越往深处,石墙上的符文越多。
秦千风摸出封冥给的黑石,掌心传来细微震颤——那些符文里裹着阴煞气,和压制神格的静息阵同源,却多了几分狠戾。
“到了。“叶昭停在一座青瓦院门前。
门楣上“静心居“三字已褪成淡灰,两侧石柱爬满墨绿苔藓。
他掏出钥匙开门,锈迹簌簌落在地上:“这是宗内旧疗养院,平日少有人来,胜在清净。“
秦千风跨过门槛时,鞋底黏上块暗红痕迹——像是血渍,被刻意擦过,却渗进砖缝里。
他抬眼,正看见廊下挂着的铜铃。
风过处,铃舌撞着内壁,发出空洞的嗡鸣。
“我让人送些炭火来。“叶昭退到门外,“若有需要,击掌三声,守在山脚下的弟子会来。“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这院子四周的镇魔纹莫要乱碰,是祖师爷当年镇压邪修用的。“
门“咔嗒“落锁的瞬间,秦千风摸向腰间的断厄剑。
剑鞘上的刻痕微微发烫——这是墨流苏说过的“危险预警“。
他绕着院子转了两圈,在东墙下发现半枚残缺的锁魂钉。
钉尖沾着暗褐色物质,凑到鼻端,有股腐肉混着香火的气味。
“果然不是疗养院。“他低声自语。
正欲掀瓦查看房梁,院外突然传来药香。
林婉儿的声音混在风里:“公子可要换盏新茶?“
秦千风打开门,见她提着青瓷茶盏,鬓边插着支玉簪——那是他们约好的“行动“信号。
她擦身而过时,袖中滑出片银杏叶,背面用朱砂画着简略的符文图。
“这茶里加了薄荷。“林婉儿压低声音,“我绕着院子走了三圈,镇魔纹共有十九处,其中七处刻着倒转的往生咒。“她指尖快速在他掌心写了个“困“字,“他们想锁的,不是邪修。“
秦千风捏碎茶盏。
瓷片划破掌心的瞬间,他闻到血里混着的清苦——是林婉儿悄悄掺进去的迷魂散。“去后山桃林等我。“他将碎瓷收进袖中,“记得用艾草熏鞋。“
林婉儿走后,他坐在石凳上,望着檐角垂落的蛛丝出神。
神格在识海深处翻涌,像有团火在烧。
他摸出封冥给的黑石,凉意顺着掌心漫开,这才压下喉间的腥甜。
未时三刻,幽无尘的请帖到了。
帖子是血玉笺,边角绣着金线缠枝莲。
送帖的丫鬟垂着头,脖颈处有道青紫色勒痕,像是被人掐的。“幽长老让奴婢传话。“她声音发颤,“酉时三刻,望星阁,天才交流。“
秦千风捏着帖子,指节泛白。
望星阁是青云宗最高处,四周无遮无挡,若有幻术,连退路都难寻。
他转身时,瞥见玄霜从院外的竹丛里闪了闪——她今日穿了身墨绿斗篷,和竹子一个颜色。
“去。“他对空气说。玄霜的呼吸声轻了轻,算是应下。
望星阁的灯笼在暮色里像团血。
幽无尘穿月白纱裙,腕间金铃随动作叮当作响。
她托着酒壶走过来,发间步摇扫过秦千风眉骨:“早闻秦公子神格非凡,今日特备了‘醉生梦‘。“
酒液倒入杯中的瞬间,秦千风闻到股甜腻的花香——是幻心诀的引子。
他垂眸看杯中倒影,见玄霜的影子正站在他身后,指尖捏着个小玉瓶。
酒入喉的刹那,他舌尖泛起苦意——是醒魂露。
“听说公子在高尔村治过不少怪病?“幽无尘执杯的手顿了顿,“不知神格觉醒时,可曾见过奇怪的影子?“
秦千风假装踉跄,扶住桌沿。
识海里有团黑雾在钻,他咬着舌尖,任血味漫开:“见过锁链,捆着个人“他抬眼,正撞进幽无尘发亮的眼睛,“他说他们要容器。“
幽无尘的酒杯“当啷“落地。
她蹲身捡杯子时,袖中滑出半张残卷——上面画着锁链缠裹的神格,旁边写着“寄生体“三字。
“醉了。“秦千风瘫在椅子上,看着幽无尘慌慌张张收起残卷,“这酒后劲真大。“
亥时,墨流苏翻进他院子时,衣襟沾着书墨香。“《神陨纪》里说。“他将半本残书拍在桌上,“神格不能久存于人身,需得找新宿主。
青云宗三百年前参与过旧神封印,用的就是活人生祭。“
秦千风摸着书页上的批注:“宿主就是容器?“
“他们要剥离你的神格,注入另一个人。“墨流苏指腹划过“寄生体“三字,“那老者的脸,应该是上一任容器。“
窗外突然响起铜铃乱响。
秦千风推开窗,见镇魔纹泛起红光——有人破阵了。
“装失控。“他对墨流苏说,“按计划。“
神格在识海炸开的刹那,秦千风喷出口黑血。
他撞翻桌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救命!“
院外传来踢门声。
七个穿青衫的弟子冲进来,为首的举着刻满符文的匕首:“抓住他!“
林婉儿的药雾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用曼陀罗和迷迭香熬的,沾到就晕。
秦千风踉跄着后退,墨流苏的虚空锁链从地底窜出,将七人捆成粽子。
“结束了?“林婉儿从竹丛里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未画完的符文。
秦千风刚要说话,头顶突然响起金铃响。
幽无尘立在檐角,月光照得她眼尾的红痣像滴血。
她手里举着枚血玉简,表面浮着龙形纹路:“你们以为赢了?“
血玉简突然爆出血光。
秦千风的神格剧烈震颤,识海里传来轰鸣,像是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幽无尘的笑穿透血光:“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