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的睫毛颤了颤,喉间像塞着烧红的炭。
他本能地去摸眉心,指腹刚碰到那道若有若无的印记,识海里便炸开尖啸——像是无数根细针在扎灵魂,又混着某种古老语言的嗡鸣,像潮水漫过意识的沙滩。
"千风!"林婉儿的手忙忙覆上他手背,温软的掌心带着草药香,"大夫说你神魂受了重创,不能乱动。"
他偏过头,看见少女眼眶泛红,帕子攥得发皱,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这是他熟悉的高尔村的声音,可此刻听来却像隔了层毛玻璃。
秦千风张了张嘴,尝到满嘴铁锈味——是识海震荡震裂了灵脉?
"让我......"他咬着牙坐起来,后背抵着床头的檀木,"我需要静。"
林婉儿的手顿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
她望着他泛青的唇色,又看看窗外——沈清漪的身影正从演武场方向过来,赤焰纹的裙角被风掀起,像团烧不熄的火。
"他醒了?"沈清漪掀帘而入,青鸾剑的流苏扫过门槛。
她发间的凤钗还沾着血渍,显然刚从村口巡查回来。
见秦千风撑着床头,她脚步一急,"谁准你坐起来的?"
"我没事。"秦千风扯了扯嘴角,可话音未落,识海里的尖啸突然变了调子。
他猛地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冷汗——那声音不再是混乱的嗡鸣,而是清晰的句子:"原初之血,该归位了。"
"千风?"沈清漪快步上前,指尖按上他后颈的命门穴。
灵能涌进来的瞬间,她瞳孔一缩——他的识海像被撕开的绸布,裂痕里翻涌着银红两色的光,那道神秘印记正沿着裂痕生长,每寸都在灼烧神魂。
"是血祭的反噬。"
沙哑的男声从梁上飘落。
三人同时抬头。
老鬼不知何时蹲在房梁上,破草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爬满皱纹的脸。
他手里转着块黑黢黢的碎玉,正是之前在裂缝边捡到的混沌残片。
"那道手印不是幽无尘的。"老鬼跳下地,碎玉在掌心裂成齑粉,"是归源冥境的守灵印。
小娃娃,你体内的火种闹得太凶,神魂快被烧成灰了。"
秦千风攥紧被角,指节发白:"怎么解?"
"进归源冥境。"老鬼从怀里摸出个青铜灯盏,灯油是凝固的金浆,"在里面重塑神魂。
不然等那道印记啃穿你的识海......"他指了指窗外翻涌的阴云,"火种会自己钻进混沌裂缝,把整个高尔村烧成渣。"
沈清漪的手按在剑柄上:"需要多久?"
"少则三日,多则七日。"老鬼扫了眼她腰间的青鸾令,"但这段时间,幽冥殿的狗东西肯定会来搅局。
那幽无尘联合了混沌教的余孽,正往三个封印点送血祭。
他们要的不是火种,是让归源失衡,把真火变成混沌之火。"
"所以我们得守。"沈清漪转身看向林婉儿,"去药庐把所有醒神丹和护心散都收起来,再让阿福把村口的绊马索加固三重。"她又望向窗外,黎渊的身影正扛着玄铁枪跑过,"黎渊!
东线封印点缺人,你跟我去!"
"那南线呢?"秦千风突然开口。
他感觉识海的疼痛稍缓了些,那道印记似乎在吸收他的灵能,反而让火种的躁动弱了几分。
沈清漪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青衫上——白芷正抱着个包裹站在阴影里,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从村外的河塘回来。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抬眼时眼底闪着水光:"我去南线。"
"你?"林婉儿急了,"上次在乱葬岗你被尸毒侵体......"
"我能行。"白芷把包裹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枚淬毒的柳叶镖,"我在医庐跟张大夫学了三个月解毒术,南线的封印阵需要活人引动,我......"她攥紧镖囊,"我能稳住阵眼。"
沈清漪走过去,拍了拍她肩膀:"带十个人,每人配三枚避毒丹。
若遇混沌教的邪修,先烧符再动手,别沾他们的血。"
白芷点头,转身时衣摆扫过秦千风的床沿。
他看见她腕间系着根红绳,是上次在破庙她替他包扎时,自己扯下来给她的——当时她说要留个念想,没想到现在成了她的护身符。
"叶灵!"沈清漪又喊了一嗓子。
西境少女从房梁上翻下来,发间的银铃比林婉儿的更脆,"你带两个小子守高尔村后巷,那些邪修最爱钻狗洞。"
"得嘞!"叶灵抛着手里的短刃,冲秦千风挤了挤眼,"风哥你好好睡觉,等你醒了,我给你烤兔子——用你那真火烤,肯定香。"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黎渊的大嗓门炸响:"沈姑娘!
东线的传讯鹰到了,混沌教的人己经在拆封印石!"
沈清漪的凤钗突然泛起红光。
她抓起案上的令旗,对老鬼抱了抱拳:"这里就拜托您了。"又看向秦千风,目光软了一瞬,"等我们回来。"
门帘被风卷起又落下,脚步声渐远。
林婉儿抹了把眼睛,把药碗往秦千风手里塞:"喝了,张大夫说这是......"
"我自己来。"秦千风接过药碗,苦得皱眉。
他望着白芷留下的红绳,突然想起老鬼的话——归源冥境,重塑神魂。
或许在那里,能弄清楚那道印记到底是什么。
"跟我来。"老鬼踢了踢地上的青铜灯盏,灯油突然燃烧,金浆化作金线,在地面画出个古老的阵图,"躺进去。"
秦千风躺了下去。
金线缠上他的手腕时,他听见林婉儿的抽噎,听见叶灵在后巷敲梆子的声音,听见很远的地方,南线方向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是白芷的剑。
意识沉入黑暗前,老鬼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你以为火种是你的?
错了。
它是面镜子,照见的是你选的路。
每团火,都是命运的分叉口。"
他感觉自己在坠落。
周围是混沌的雾,却有银红两色的光在流动,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
识海里的印记突然发烫,他看见无数画面闪过:婴儿在火中啼哭,少年在雪地里练剑,少女在月下舞凰......都是他的记忆,却又不全是。
"你来了。"
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
秦千风抬头,看见一团银焰悬浮在雾中,火焰里隐约有张人脸,和他有七分相似。
"这是归源真火的灵识。"火焰开口,"你总想着压制我,可混沌不是敌人。
它是土壤,火要烧得旺,得学会扎根。"
秦千风伸手触碰火焰。
指尖刚碰到,银焰突然钻进他掌心,顺着经脉游走。
他感觉识海的裂痕在愈合,那道神秘印记不再灼烧,反而像块温玉,贴着灵魂跳动。
"原来......"他低声道,"不是压制,是融合。"
银焰在他体内炸开。
秦千风睁开眼时,看见自己的手掌浮着层淡银的光,连影子都泛着金。
他能听见百里外的鸟鸣,能闻到南线方向飘来的血腥气——白芷应该己经和敌人交上手了。
"该回去了。"火焰的声音消散前,说了句,"小心旧神。"
秦千风猛地坐起。
青铜灯阵的金线正在消散,老鬼蹲在旁边啃烤红薯,见他睁眼,把红薯递过来:"醒了?
你在里面待了七日。"
"七日?"秦千风掀开被子,发现林婉儿趴在床边睡着,帕子掉在地上。
窗外的月亮很圆,照得院外的桃树枝桠像把剑。
"沈清漪他们呢?"
"南线传信说守住了,白芷那丫头用柳叶镖扎穿了混沌教大长老的喉咙。"老鬼抠了抠牙,"东线沈姑娘和黎渊把玄冥那老东西打跑了,不过......"他突然指向西方,断剑在腰间叮当作响,"西边的封印点,昨晚塌了。"
秦千风的识海突然一震。
那道神秘印记浮现,在他眼底投下苍白的影子。
他听见很远的地方,有个声音在笑:"原初之主,你终于醒了。"
"他们要唤醒的......"他望着西方翻涌的阴云,声音发沉,"不是混沌。"
老鬼的烤红薯"啪"地掉在地上。
窗外,高尔村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