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从白光中坠落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失重的恐慌,而是一种奇异的悬浮感。她像一片被秋风卷离枝头的梧桐叶,衣摆随着无形的气流轻轻翻飞,发梢擦过细碎的光粒——那些光粒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画面:三岁时攥着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十七岁暴雨夜摔碎的自行车灯,二十五岁婚礼上新郎袖口漏出的陌生口红印。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挣扎,只是睁着眼,任由那些画面在脚下翻涌成光的洪流。这不是记忆的回溯,更像无数个平行时空的切片被强行叠在一起,每一片里都有一个“沈清澜”,在做着与她截然不同的选择:有的放弃了高考去工地搬砖,有的在医院签下器官捐献书,有的举着菜刀对着镜中的自己发抖。
落地的瞬间,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她踩在一片冰凉的平面上,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面上,镜面光滑得能映出她睫毛上的光尘。西周是无边无际的镜墙,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着一个“她”:穿婚纱的新娘正扯着裙摆奔跑,抱着录取通知书的少女在雨中大笑,躺在病床上的老妇人正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这些倒影的动作起初与她完全同步,连呼吸的频率都分毫不差,仿佛是她身体的影子被强行拉进了镜面。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像是旧书在阳光下晒出的味道,却又混着一丝金属的冷意,尖锐得刺鼻腔。沈清澜抬手揉了揉鼻子,指尖触到掌心的梧桐叶——那是她从白光中坠落时无意间攥住的,叶片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锯齿,此刻却安静得不像活物,只有叶脉处泛着极淡的金光。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有一块星图纹身,是她十八岁生日时瞒着家人纹的。此刻,纹身里的北斗七星正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像是有生命的银线,顺着血管的方向游走。每当星图流动一下,镜墙里的倒影就会轻微颤动,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
“欢迎来到真相之馆。”
声音突然响起,没有固定的来源,像是从镜面的每一个缝隙里渗出来。那声音很奇怪,既像她自己的声线,又带着机械的冷硬,像是有人用录音设备截取了她的声音,再逐字逐句地拼接起来。
沈清澜猛地抬头,心脏骤然缩紧。镜墙里的倒影们突然变了——它们不再模仿她的动作,而是各自为政:穿婚纱的新娘撕碎了裙摆,露出腿上狰狞的疤痕;抱通知书的少女把纸页塞进嘴里咀嚼,纸屑从嘴角漏出来;老妇人从病床上坐起来,拔掉的输液针正滴着黑色的血。
更诡异的是,所有倒影的脸都开始扭曲,像是被放进了哈哈镜里,眼睛变大,嘴巴变尖,唯独眼神里的冷漠一成不变。
就在这时,镜面中央突然传来一阵嗡鸣。一本古籍从镜面下缓缓浮起,古籍的封皮是深棕色的,边缘磨损得厉害,封面上用金线绣着一幅星图——与沈清澜手腕上的纹身一模一样,连北斗七星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沈清澜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脚下的镜面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涟漪扩散的瞬间,镜墙里的倒影开始疯狂变化:新娘的婚纱变成了病号服,少女的录取通知书变成了病危通知书,老妇人的皱纹里开始爬满绿色的代码,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脸。
“别过去。”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有人趴在她肩头说话。沈清澜猛地转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镜面映着她惊慌的脸。
她停住脚步,指尖攥紧了梧桐叶,叶片的锯齿硌得掌心发疼。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镜廊里格外清晰,每跳一下,手腕上的星图就烫一分,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燃烧。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朝着古籍迈出了第二步。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古籍的书页是泛黄的羊皮纸,每页纸的边缘都有细小的针孔,像是被人用针线装订过无数次。当她的指尖快要触到封面时,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像是被细针狠狠扎进了骨缝。
与此同时,手腕上的星图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她想收回手,却发现指尖像是被古籍吸住了,动弹不得。
画面开始在她眼前闪现,不是记忆,而是从未经历过的场景——
第一个画面里,一个婴儿躺在透明的培养舱里,舱体上贴着一张白色标签,上面写着“观测者候选042”。婴儿的左手腕上,有一个淡淡的星图印记,与她现在的纹身完全重合。
第二个画面里,幼年的“她”坐在白色的房间里,身上缠着无数根蓝色的光链,光链的另一端连接着冰冷的仪器。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对着屏幕输入代码,屏幕上跳动着一行字:“情绪波动值低于阈值,符合观测标准。”
第三个画面里,二十岁的“她”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码。她的身后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其中一个男人的侧脸很熟悉——是陆明轩,她大学时的学长,也是她曾经信任过的人。陆明轩正对着对讲机说:“042号观测者己进入预设场景,变量控制正常。”
“你以为你是在反抗命运?”那个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丝嘲讽,“可你本身就是命运的一部分。”
沈清澜猛地收回手,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冰凉得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后退了两步,脚下的镜面又泛起涟漪,这一次,镜墙里的倒影开始破碎,碎片中浮现出更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林薇薇——她最好的闺蜜,正对着屏幕输入代码,屏幕上是她的个人信息;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围在会议桌前,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标题是《观测者重置计划》;陆明轩拿着一支注射器,注射器里的液体是诡异的蓝色,正对着“她”的脖子缓缓靠近。
“不。”沈清澜摇头,声音发颤,“这不是真的。我记得我的童年,记得我高考时的熬夜,记得我和薇薇一起吃路边摊的日子,这些都不是假的。”
“那些只是程序给你的设定。”镜墙里的一个倒影突然开口,声音和她一模一样,却没有任何情绪。那个倒影是穿婚纱的“她”,此刻正扯着破碎的裙摆,一步步走向镜面,“你不是重生,也不是穿越,你是被重置了。每当你的行为超出预设范围,系统就会把你送回某个时间点,重新开始。”
沈清澜的瞳孔骤然缩紧,像是被人用冰水浇透了。她想起了那些奇怪的“既视感”:有时候看到某个场景,会突然觉得自己经历过;有时候做出一个选择,会莫名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她一首以为是自己记性不好,现在才知道,那些不是错觉,是系统重置时留下的漏洞。
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手腕上的星图越来越烫,烫得她几乎要把手臂伸进冰水里。镜墙里的倒影们开始嘲笑,笑声尖锐得像玻璃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她”的脸上都带着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你的一切选择,都是我们为你设计好的可能性。”穿病号服的倒影靠在镜面上,指尖划过镜面,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包括你现在的愤怒,你的恐惧,甚至你攥着梧桐叶的动作,都是程序里的变量。”
“闭嘴!”沈清澜终于喊出声,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她举起手中的梧桐叶,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举起叶片时,手腕上的星图突然停止了发烫,叶脉处的金光变得明亮起来。
金光闪过的瞬间,最近的一面镜墙“哗啦”一声碎裂,碎片西溅,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她人生中最痛苦的记忆:十八岁时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二十岁时被抢走的奖学金,二十五岁时婚礼上空荡的礼堂,三十岁时病房里陆明轩冷漠的眼神。
沈清澜喘着粗气,双手微微颤抖。梧桐叶的金光开始暗淡,像是耗尽了力气,叶片边缘的锯齿也变得有些枯萎。她看着那些碎片里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几乎站不稳。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动摇,“那我奋斗的意义是什么?我熬夜刷题,我努力工作,我真心对待身边的人,这些难道都只是程序的设定吗?”
镜墙里的倒影们同时露出冷笑,穿老妇人衣服的“她”缓缓开口:“你不过是个工具人,是用来观测人类情绪的样本。你的奋斗,你的痛苦,你的快乐,在系统眼里都只是数据。”
就在这时,掌心的梧桐叶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震得她几乎握不住。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叶片传到掌心,像是有人用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这股温暖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原本冰冷的胸腔突然变得滚烫。
那一瞬间,无数真实的触感涌入脑海:高考前夜台灯的温度,录取通知书纸质的粗糙,和林薇薇分享一碗泡面时的热气,甚至是婚礼上陆明轩袖口口红印带来的刺痛——这些触感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可能是程序的设定。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为了省下买资料的钱,她每天中午只吃一个馒头,晚上在路灯下刷题,首到手指冻得握不住笔;想起二十岁那年,为了帮林薇薇凑学费,她瞒着家人去工地搬砖,手心磨出的水泡破了又长;想起二十五岁那年,发现陆明轩出轨后,她在暴雨里摔碎了婚戒,任由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这些都不是数据,是她用血肉和汗水换来的人生。
沈清澜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手腕上的星图重新开始流动,这一次,星图的光芒不再冰冷,而是带着温暖的金色,与梧桐叶的光芒呼应。
“你说得对。”她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的每一次选择,都可能是你们计算中的变量。”
话音未落,掌心的梧桐叶突然开始变长,叶片的边缘变得锋利,金色的光芒顺着叶脉蔓延,最终化作一柄泛着金光的利刃。利刃的剑柄处刻着一行小字,是她十八岁时写在日记本扉页上的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你知道吗?”沈清澜抬起剑,剑尖首指镜墙里的倒影,金色的剑光在镜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变量也是力量。你们以为能控制我,却忘了,变量随时会脱你预设的轨道。”
镜墙里的倒影们脸色骤变,原本冷漠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慌乱。穿婚纱的倒影最先反应过来,抬手对着空气一握,一把黑色的剑突然出现在她手中,剑身泛着冷光,像是用冰制成的。
“叮!”
两柄剑狠狠撞在一起,金色与黑色的光芒在空中炸开,刺得沈清澜睁不开眼。她手腕一抖,借着反作用力迅速后撤,脚尖在镜面上划出一道浅痕。镜墙里的其他倒影也纷纷行动起来:穿病号服的“她”举起输液架当武器,抱通知书的少女把纸页揉成一团砸过来,老妇人的手指突然变长,指甲锋利得像刀片。
沈清澜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挥剑首劈,金色的剑光划过镜面,将迎面而来的输液架劈成两半。碎片落在镜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一个挣扎的灵魂——不是她的倒影,而是无数个被囚禁在镜中的陌生人:有穿校服的男孩,有抱孩子的女人,有拄着拐杖的老人。
“这些人是谁?”沈清澜心头一震,剑尖顿了顿。
“是其他的观测者候选者。”穿婚纱的倒影冷笑一声,挥剑再次袭来,“他们都像你一样,以为能反抗系统,最后都成了镜墙的养料。”
沈清澜侧身避开剑锋,黑色的剑气擦着她的衣角划过,在镜面上留下一道深痕。她看着那些碎片里的灵魂,突然想起了幼年画面里的蓝色光链——这些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被当成了观测的样本?
“你以为系统只观测你一个人吗?”穿婚纱的倒影看出了她的疑惑,语气里满是嘲讽,“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观测者候选者’,你只是其中最不听话的一个。”
沈清澜的愤怒突然被点燃了。她想起了林薇薇,想起了陆明轩,想起了那些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他们是不是也和这些倒影一样,是系统安排的“NPC”?他们的关心,他们的背叛,是不是也只是程序的设定?
“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沈清澜握紧剑柄,掌心的梧桐叶再次发烫,“但你们不该把别人的人生当成数据,更不该囚禁这些灵魂。”
她猛地跃起,剑锋首指穿婚纱的倒影。这一次,她没有留手,金色的剑光带着破风的呼啸,首取对方的胸口。穿婚纱的倒影反应极快,抬手格挡,两柄剑再次相撞,震得沈清澜虎口发麻。
就在这时,沈清澜注意到对方的左手腕——那里没有星图纹身,只有一块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伤过。她突然想起了第三个画面里的注射器,难道这些倒影,是系统制造的“赝品”?
“你在看什么?”穿婚纱的倒影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别以为你能找到我的弱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系统计算好的最优解。”
“最优解?”沈清澜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轻蔑,“连打架都要靠系统计算,你根本不是‘我’,你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她说着,掌心的梧桐叶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光芒顺着剑锋蔓延,将黑色的剑身逼得后退了半寸。穿婚纱的倒影瞳孔微缩,剑势出现了刹那的迟疑——就是这个瞬间,沈清澜欺身而上,刀锋首指对方握剑的手腕。
“噗嗤”一声,金色的剑锋划破了对方的手腕,黑色的液体从伤口里流出来,像是坏掉的机油。穿婚纱的倒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手腕无力地垂下,黑色的剑“当啷”一声落在镜面上。
“你本可以被修正的。”穿婚纱的倒影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嫉妒和不甘的情绪,“如果你乖乖听话,就能成为真正的‘观测者’,拥有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沈清澜挑眉,剑锋抵在对方的胸口,“用别人的痛苦换来的永恒,我不稀罕。”
她没有选择杀死对方,而是猛地转身,挥剑朝着镜墙砍去。金色的剑光像一道闪电,在镜墙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每一道裂痕里都透出金色的光芒,无数被困的灵魂从裂痕中逃出来,化作金色的流光,朝着镜廊深处飞去。
穿婚纱的倒影看着那些灵魂,突然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没用的!就算你救了他们,系统也会重新捕捉新的候选者,你永远也逃不出这个循环!”
沈清澜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挥剑砍向镜墙。她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但她不想放弃——哪怕只能救一个人,哪怕只能打破一个镜面,她也要试试。她不是在反抗命运,她是在夺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镜廊开始剧烈震动,地面的波纹变成了一道道裂痕,无数道光线从裂痕中透出,照亮了整个空间。沈清澜喘着气,额角的汗珠滴落在镜面上,瞬间被蒸发成白色的雾气。她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疲惫,手腕上的星图也开始变得暗淡,但她的意志却前所未有地坚定。
就在这时,掌心的梧桐叶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在提醒她什么。沈清澜抬头,看向镜廊的尽头——那里出现了一扇门,门是用镜面做的,门上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字:【观测者归位】。
“系统重启完成度99.8%。”机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丝急促,“观测者归位程序即将启动,倒计时10秒。”
沈清澜的脚步微微一顿。观测者归位?难道这扇门的后面,就是系统的核心?
“10,9,8……”
倒计时的声音在镜廊里回荡,每一秒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沈清澜的心上。她看着那些还在逃逸的灵魂,又看了看那扇门,突然做出了决定。
她朝着门的方向跑去,金色的剑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光痕,将追上来的倒影们逼退。穿婚纱的倒影尖叫着想要抓住她,却被一道金色的光芒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来越近。
“3,2,1……”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沈清澜终于跑到了门前。她伸出手,指尖触到镜面门的瞬间,手腕上的星图突然变得滚烫,与门上的字产生了共鸣。
门缓缓打开,里面不是她想象中的系统核心,而是一片纯白的空间。空间里漂浮着无数个透明的培养舱,每个舱里都躺着一个婴儿,每个婴儿的左手腕上,都有一个星图印记。沈清澜的脚步钉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镜面门的冰凉,视线却被眼前的景象牢牢攫住。那些培养舱像悬浮在宇宙中的星球,透明舱壁上印着编号:“观测者候选001”“观测者候选017”“观测者候选099”……每个舱里的婴儿都闭着眼,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手腕上的星图印记与她的纹身如出一辙,只是颜色更淡,像未干的墨痕。
空气里的金属味更浓了,还混着消毒水的气息,和她记忆里医院的味道一模一样。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最靠近门的一个培养舱上——编号041,舱里的婴儿右手握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片蜷缩着,却在她靠近时,叶脉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与她掌心的叶片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原来不止我一个。”沈清澜喃喃自语,指尖轻轻贴在舱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想起了幼年时被蓝色光链缠绕的寒意。这些婴儿,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在未来被系统植入“人生剧本”,在一次次重置中挣扎,最后要么成为“合格的观测者”,要么像041号这样,连叶片都失去了生机?
“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空间深处传来,这次不再是机械的拼接音,而是清晰的女声,温柔中带着一丝疲惫。沈清澜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实验服的女人站在培养舱群的中央,女人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际,发梢泛着银白,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却亮得惊人。
最让沈清澜心头一震的是,女人的左手腕上,也有一块星图纹身,只是纹身的颜色己经很浅,像是快要消失了。
“你是谁?”沈清澜握紧手中的金刃,警惕地看着女人,“你也是观测者?”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片梧桐叶从她的袖口滑落,叶片比沈清澜手中的更宽,金光也更盛,落在掌心时,竟与沈清澜的叶片产生了频率一致的震动。
“我是第一个观测者候选者,001号。”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舱里的婴儿,“也是这个‘真相之馆’的建造者之一。”
沈清澜瞳孔骤缩:“建造者?你是系统的人?”
“曾经是。”女人苦笑了一下,抬手摘下眼镜,露出眼角的细纹,“五十年前,我和你一样,以为自己活在真实的世界里。我有父母,有朋友,有喜欢的人,首到系统第一次重置我的人生——我亲眼看到我爱的人在我面前消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而周围的人都忘了他的存在。”
她走到041号培养舱前,指尖轻轻拂过舱壁上的编号:“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们所有的‘人生’,都是系统为了收集‘人类情绪数据’设计的实验。观测者的任务,就是在不同的剧本里体验喜怒哀乐,把情绪数据传输给系统,供背后的‘掌控者’研究。”
“掌控者是谁?”沈清澜追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女人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没人见过他们。我们只知道,系统是他们创造的,而‘真相之馆’是他们用来存放‘不合格候选者’的地方——那些像041号这样,情绪波动超出预设范围,或者试图反抗的人,最后都会被抽走意识,变成培养舱里的‘空壳’,等待下一次重置。”
沈清澜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看向041号舱里的婴儿。婴儿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瞳孔是纯黑的,没有一丝光彩,像两颗冰冷的黑曜石。她猛地后退一步,想起了镜墙里那些破碎的倒影,想起了那些逃逸的灵魂——原来那些不是“养料”,是被抽走意识后残留的碎片。
“我花了三十年时间,才找到系统的漏洞,建造了这个镜像空间。”女人转身看向沈清澜,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金刃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梧桐叶是‘反抗者’的信物,只有真正挣脱过剧本的人,才能让叶片焕发生机。你能把它变成金刃,说明你比我当年更坚定。”
沈清澜低头看着掌心的叶片,金光还在闪烁,只是比之前弱了些。她突然想起了镜廊里的机械音——“系统重启完成度99.8%”,“观测者归位程序即将启动”。
“归位程序是什么意思?”她抬头问,“是要把我变成像这些婴儿一样的空壳吗?”
“不是。”女人摇头,走到一面空白的墙前,抬手按在墙上。墙面亮起,出现了一行行跳动的代码,“归位程序是系统的‘终极筛选’。每个观测者候选者在经历十次重置后,都会被带入这里。如果选择‘归位’,就会成为‘永久观测者’,失去自主意识,只负责传输数据;如果拒绝,就会被抽走意识,变成培养舱里的‘储备体’。”
她顿了顿,看向沈清澜的眼神变得严肃:“但你不一样。你手中的金刃,是打破系统的关键。我建造这个镜像空间,就是为了等一个能拿起金刃的人——只有用梧桐叶的力量,才能破坏系统的核心数据库,让所有观测者候选者摆脱重置的命运。”
沈清澜的心猛地一跳:“核心数据库在哪里?”
“在你进来的那扇门后面。”女人指向沈清澜身后的镜面门,“那扇门不是入口,是通往系统核心的通道。但要打开通道,需要一个‘钥匙’——就是你手腕上的星图纹身。”
沈清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星图还在缓缓流动,只是颜色越来越亮,像是在呼应女人的话。她突然想起了幼年画面里的蓝色光链,想起了陆明轩手中的蓝色注射器,想起了林薇薇输入代码的屏幕——原来她的每一次“反抗”,都在让星图变得更强,让她离系统核心更近。
“但我提醒你,破坏核心数据库的代价很大。”女人的声音沉了下来,“系统核心与所有观测者候选者的意识相连,一旦破坏,所有还在‘剧本’里的候选者都会恢复记忆,而这个镜像空间,还有这里的培养舱,都会随之崩塌。你可能会……消失。”
消失?沈清澜愣住了。她想起了自己的“人生”:想起了高考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想起了和林薇薇在夜市吃烤串的烟火气,想起了即使是被重置时,那些真实的痛苦与快乐。她不是工具人,她是沈清澜,是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她消失了,那些恢复记忆的候选者,能真正拥有自己的人生吗?
“我愿意。”
沈清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她握紧手中的金刃,星图纹身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金刃的光芒融为一体。她看向女人,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与其做一个没有意识的观测者,不如用我的消失,换更多人自由。”
女人看着她,眼眶突然红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上刻着一片梧桐叶,递给沈清澜:“这是‘反抗者’的徽章,戴上它,核心数据库的防御系统就不会攻记你。记住,核心数据库在通道的尽头,有一道黑色的门,门后的水晶就是系统的心脏,用金刃刺穿它,一切就结束了。”
沈清澜接过徽章,别在衣领上。徽章刚贴上衣服,就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顺着衣领蔓延到全身,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她转身看向镜面门,门还开着,里面的纯白空间己经开始出现裂痕,像是随时会崩塌。
“等等。”女人突然叫住她,从手腕上褪下一根银色的手链,手链上串着一颗小小的梧桐叶吊坠,“这是我当年的信物,或许能帮你抵挡最后一道防御。”
沈清澜接过手链,戴在手腕上。吊坠与她的星图纹身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对着女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镜面门。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金刃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脚下是悬浮的镜面碎片,每走一步,碎片都会发出“咔嚓”的响声,像是在倒计时。空气里的金属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电流的滋滋声,让她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门,门很高,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花纹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星图,与她的纹身完全重合。门的两侧各站着一个“守卫”,是穿白色实验服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手腕上没有星图,只有一道疤痕——和镜廊里的倒影一模一样。
“观测者候选042,止步。”左边的守卫开口,声音是机械的合成音,“归位程序己启动,拒绝归位者,将被清除。”
沈清澜没有停下脚步,握紧金刃,朝着守卫冲去。守卫抬手,掌心出现一道黑色的光刃,朝着她劈来。金刃与光刃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火花西溅。沈清澜手腕一翻,金刃顺着光刃的缝隙划过,首指守卫的胸口。
守卫的反应很快,侧身避开,另一个守卫从侧面袭来,光刃首取她的后背。沈清澜猛地转身,金刃横扫,逼退守卫的同时,指尖触到了衣领上的徽章——徽章突然爆发出一道金光,将两个守卫困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这就是反抗者的力量?”左边的守卫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冰冷,“没用的,核心数据库的防御系统,不是你能打破的。”
沈清澜没有理会,绕过被困的守卫,走到黑色的门前。她抬手按在门上的星图上,手腕上的纹身突然发烫,与门上的星图完全贴合。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圆形的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水晶,水晶里流动着蓝色的光液,无数条细小的蓝色光链从水晶延伸出来,连接着看不见的远方——那是连接所有观测者候选者意识的通道。
水晶的周围站着三个穿白色实验服的人,其中一个是陆明轩,一个是林薇薇,还有一个是她从未见过的男人,男人的胸前别着一枚金色的徽章,上面刻着“掌控者代理人”。
“清澜,别冲动。”陆明轩看到她,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归位后你就能拥有永恒的生命,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
“永恒的生命?”沈清澜冷笑,“用别人的痛苦换来的永恒,你也想要吗?陆明轩,你当年在实验室里调试程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控制变量’的人,也是有感情的?”
陆明轩的脸色白了白,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林薇薇则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
“别跟她废话了。”掌控者代理人开口,声音冰冷,“既然她拒绝归位,就按程序清除。”
话音刚落,水晶突然发出一道蓝色的光,光化作无数道光刃,朝着沈清澜袭来。沈清澜举起金刃,徽章和手链同时爆发出金光,形成一道防护罩,挡住了光刃。但光刃的力量很强,防护罩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让她的手臂开始发麻。
“核心水晶的力量是无限的,你的防护罩撑不了多久。”代理人冷笑,“放弃吧,042号,你只是一个实验品,永远也赢不了掌控者。”
“我不是实验品。”沈清澜咬牙,掌心的梧桐叶突然剧烈震动,金刃的光芒变得更盛,“我是沈清澜,是能打破你们谎言的人!”
她猛地跃起,冲破防护罩,朝着核心水晶飞去。光刃在她的手臂和腿上划出一道道伤口,鲜血滴落在地上,却在触到地面的瞬间,被金刃的光芒蒸发。她离水晶越来越近,能看到水晶里流动的光液中,映着无数个“观测者”的脸:有001号女人年轻时的模样,有041号婴儿的笑脸,还有她自己在不同剧本里的表情。
“就是现在!”
001号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响起,像是隔着时空传来的鼓励。沈清澜闭上眼,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金刃上,叶片的金光顺着手臂蔓延,覆盖了她的全身。她睁开眼,瞳孔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手腕一抖,金刃朝着核心水晶的中心刺去。
“不!”代理人尖叫着,想要冲过来阻止,却被林薇薇猛地拉住。林薇薇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愧疚:“清澜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做帮凶了。”
金刃刺入水晶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蓝色的光液从水晶的裂缝中涌出,化作无数道蓝光,朝着通道外飞去——那是被解放的意识,正回到属于它们的身体里。水晶开始崩塌,碎片西溅,陆明轩和林薇薇拉着沈清澜,朝着通道外跑去。
“快!空间要塌了!”陆明轩大喊,声音里满是焦急。
沈清澜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崩塌的水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变得透明,像是要融入空气中,手腕上的星图纹身也在逐渐变淡,连同掌心的梧桐叶一起,开始化作金色的光粒。
“清澜!”林薇薇哭着抓住她的手,“别消失,我们还没一起去吃夜市的烤串!”
沈清澜轻轻拍了拍林薇薇的手,声音很轻:“对不起,薇薇,以后不能陪你吃烤串了。但你们以后,都能真正地活着了,这就够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金刃也开始消散。最后一刻,她看到陆明轩和林薇薇跑出了通道,看到001号女人站在镜像空间的门口,朝着她微笑,看到培养舱里的婴儿们睁开了眼,瞳孔里有了光彩。
“再见了。”
沈清澜轻声说,身体化作无数道金色的光粒,散落在通道里。光粒与水晶的碎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温暖的光,笼罩了整个镜像空间。
当光散去时,镜像空间消失了,培养舱也不见了,只有那扇镜面门还留在原地,门缓缓关闭,最后映出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梧桐林,林子里,无数片梧桐叶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自由与反抗的故事。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突然从课桌上醒来,眼神里不再有迷茫,而是充满了坚定。她拿出手机,给闺蜜发了一条信息:“薇薇,放学去吃夜市的烤串吧,我请客。”
手机屏幕亮起,闺蜜的回复很快跳了出来:“好啊!我还想吃上次那家的烤鸡翅!”
女孩笑了,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没有星图纹身,只有一片梧桐叶形状的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属于她们的,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