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风扇发出的嘶哑嗡鸣像是某种困兽的喘息,幽蓝的屏幕光映得沈清澜瞳孔发颤。她盯着傅景深耳后那片皮肤,蓝黑色蝴蝶纹身的轮廓在光线变化中若隐若现,翅膀边缘的针脚粗糙得像用圆规划出来的——和母亲实验室键盘上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图案一模一样。
"看够了?"傅景深的声音打破窒闷的空气。他没回头,手指悬在老式键盘上方,左手不自觉地摸到左肩伤口,那里的血显然又开始渗透纱布。
沈清澜收回目光落在屏幕上,U盘图标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像块烫手山芋。"密钥是'活下去'三个字,"她清了清发紧的嗓子,"母亲用火烤出来的。"
傅景深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半拍,沈清澜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块月牙形的淡青色痕迹,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茧。随着密钥被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对话框,窗外风声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卷起什么硬物撞在防盗网上,发出骇人的哐当声。
"密钥错误 - 请重试。"
刺眼的红色提示框弹出来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突然熄灭的动静。那一瞬间万籁俱寂,老旧电脑的嗡鸣声反倒变得震耳欲聋。沈清澜下意识摸向口袋,手机外壳冰凉,屏幕黑着——只剩3%的电量,刚才那条【蝴蝶需火烤】的短信还没来得及细想。
"不可能。"她抓过键盘旁的录取通知书,纸页边缘还留着被火烤过的焦痕,淡蓝色的"活下去"三个字清晰可见,"明明就是这三个字......"
傅景深突然起身,动作太急扯到伤口,闷哼声混在窗外的风声里。他踉跄两步撞翻了书桌旁的铁制文件盒,回形针撒了一地,在蓝光下闪着碎玻璃似的光。沈清澜这才发现茶几抽屉半开着,里面露出半截红色钢笔,笔帽上斑驳的漆皮和母亲那支漏墨钢笔如出一辙。
"喂!"她跟着站起来,后腰撞在发烫的暖气片上,"你到底......"
傅景深没理会,抄起那支红钢笔拧开笔帽,粘稠的红墨水在玻璃桌面上滴出个妖异的圆点。他突然拽过沈清澜的手腕,强迫她摊开掌心,笔尖狠狠划过她虎口——不是写字,是在她皮肤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
"疼!"沈清澜想抽手,却被他死死按住。温热的墨水渗进皮肤纹路,像某种诡异的烙印。傅景深的呼吸喷在她额头,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看清楚了。"他把她的手按在电脑屏幕上,强迫她盯着那只蝴蝶,"你母亲什么时候教你叠的第一只纸蝴蝶?"
记忆突然被剥开。十岁那年暴雨夜,母亲把她藏进衣柜最深处,大衣口袋里装着叠好的纸蝴蝶,每只翅膀上都用红墨水画着不同的符号。"记住蝴蝶的翅膀,澜澜,危急时刻它会带你飞。"当时母亲的声音在打雷时发着颤。
楼下突然传来巨响,像是汽车撞在了铁门栏杆上,接着是男人的怒吼声顺着楼梯间往上爬。傅景深猛地松开她,用沾着红墨水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点画——不是按字母,而是在二十六个键位上分别标记出几个不规则的圆点,组成了半只蝴蝶的形状。
"字母Q是蝴蝶的触角,"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左手死死按住不断渗血的伤口,"A和Z是左边翅膀的骨架,T、G、B是叶脉......"
沈清澜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母亲独创的密码体系!当年在实验室玩捉迷藏时,母亲就用这种"蝴蝶定位法"在键盘上标注安全角落。她弯腰凑近屏幕,发现傅景深标记的键位果然组成了半只残缺的蝴蝶——缺了右边翅膀的那半。
"右边翅膀......"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指尖还沾着半干的红墨水,"需要对称点......"
"对,镜像。"傅景深突然抓住她的手往下按,两人的手指同时落在空格键上。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沈清澜手腕发麻。"左边翅膀的每个点,对应右边相同位置的键位,现在把它们连起来。"
走廊外传来钥匙串碰撞的叮当声,有人正在逐个楼层尝试开门。沈清澜的手指开始颤抖,傅景深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腕,那力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缓慢爬升,蓝色填充从10%涨到30%,每挪动一个百分点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60%。门外传来粗野的叫骂,听起来己经到了三楼。
75%。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这层楼的楼梯口。
92%。有人开始踢踹隔壁邻居的防盗门,金属变形的吱呀声刺得耳膜生疼。
"还差最后三个键。"傅景深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沈清澜感觉自己的耳垂正在发烫。他受伤的左肩时不时撞在她背上,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校服布料,蹭在她衬衫上像条黏腻的蛇。
"我知道是哪三个。"沈清澜突然想起最后那个暴雨夜,母亲塞给她的最后一只纸蝴蝶,右边翅膀用红墨水点了三个特别的圆点。她指尖落下,敲出三个字母——H,O,P。
希望。
进度条猛地冲到100%的瞬间,楼下传来猛烈的撞门声。傅景深反手拔掉U盘塞进沈清澜领口,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她的皮肤滑进胸罩内侧。他拽着她冲向卧室角落里那只老旧的樟木衣柜,柜门被拉开时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进去。"他低吼着把她往里推,樟脑丸的气味冲进鼻腔,刺得眼睛发酸。沈清澜抓住门框不肯放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些人是谁?"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你耳后那个蝴蝶,还有红墨水......你根本认识我妈对不对?"
傅景深的脸在衣柜外忽明忽暗,电脑蓝光和窗外闪过的手电光柱在他脸上切割出诡异的阴影。走廊里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嗒声,试了两次都没对准位置。
"别出声。"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不管听到什么,都别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清澜还想说什么,却被他猛地推进衣柜深处。黑暗吞噬一切前,她看见傅景深转身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刀刃在电脑屏幕最后闪烁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芒。衣柜门"砰"地合上,震落的灰尘落在她睫毛上。
透过门板与柜体间的缝隙,沈清澜看见门锁开始疯狂转动,伴随着粗嘎的喊叫:"警察!开门!查水表!"
傅景深靠在衣柜侧面站定,握着刀柄的手异常稳定。他左肩的血己经浸透整个袖管,在地板上积出小小的血洼。远处电脑屏幕突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剩下钥匙串不断碰撞的刺耳声响,和男人越来越不耐烦的咒骂。
沈清澜下意识摸向胸口,U盘还在那里,随着她剧烈的心跳微微起伏。她屏住呼吸透过门缝望去,看见门锁被一股蛮力彻底拧坏,断裂的金属零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门被撞开的瞬间,傅景深突然动了。
傅景深的动作像绷紧的弹簧突然释放。沈清澜看见他左脚精准地勾住翻倒的铁文件盒往门口方向一挑,金属盒子撞在门框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刚好掩盖了他自己擦着墙根移动的声音。
闯入者被声音吸引的瞬间,傅景深己经滑到门后。三把黑黢黢的枪口先探进来,接着是穿着冲锋衣的男人,脸上缠着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他们动作粗暴地踹开虚掩的卧室门,战术手电的光柱在家具间疯狂扫射。
"人呢?"嘶哑的嗓音带着电流杂音,应该是对讲机离得太近。三人呈三角阵型推进,沈清澜透过衣柜缝隙数着他们的装备——MP5冲锋枪,腰间配枪是格洛克22,膝盖和肘部都有护具。
这不是普通混混,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武装人员。
傅景深的呼吸声透过衣柜门板传来,均匀得吓人。他紧攥水果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左肩的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缝里,汇集成细小的血流。沈清澜突然想起他刚才按在她虎口的力道,那时他的手明明在发抖。
"头儿,电脑还热着。"站在书桌旁的男人突然喊道,他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在键盘上划了一下,"刚拔的U盘,接口还亮着。"
被称为头儿的男人转过身,手电光扫过茶几上那滩红墨水。沈清澜看见他眼睛眯了一下,靴尖碾过地上的回形针发出刺耳声响:"找找有没有皮肤组织,用试纸测。"
试纸两个字让沈清澜心脏骤停。她下意识捂住虎口那个还没干透的蝴蝶印记,红墨水混合着汗水渗出指缝。衣柜里樟脑丸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咳嗽出来。
傅景深突然动了。不是冲向最近的敌人,而是反手将门锁彻底掰断,金属零件落地的脆响让所有声音瞬间冻结。三个武装人员同时转身,手电光齐刷刷照向门后的阴影——那里空无一人。
这个声东击西的破绽大得可笑。
沈清澜看见傅景深从厨房门口的阴影里窜出来,水果刀划破空气的声音像绸缎撕裂。最左边那人的喉咙先喷出血雾,惨叫卡在气管里变成嗬嗬声。傅景深顺势夺过他掉落在半空的冲锋枪,手臂肌肉贲张,枪管精准地顶上下一个人的太阳穴。
"动一下就打爆你的头。"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调,低沉得像砂纸摩擦,左肩的血浸透衣料滴在地板上,和那人的血混在一起。
为首的男人举着手电没动,光线正好照在傅景深染血的侧脸上。沈清澜看见他耳后那块皮肤在强光下异常苍白,蓝黑色蝴蝶纹身像是浮在皮肤表面:"原来是你这条漏网之鱼。陆总出价五百万要你的项上人头,比那女孩值钱多了。"
傅景深的拇指慢慢扣下扳机保险:"陆明轩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会为当年实验室的事忏悔。"男人突然笑起来,笑声透过面罩闷在喉咙里,"可惜你等不到忏悔那天了。"
话音未落,傅景深突然把人质往前一推,同时身形下坠。三发子弹擦着他头顶飞过,打在后面的墙上崩出碎屑。沈清澜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她看清了那人握枪的姿势,虎口处有个半月形的老茧,和傅景深左手无名指的痕迹一模一样。
这些人是同一个组织的!
搏斗声在狭小空间里炸开。傅景深用枪托砸中最后一人的手腕,骨头碎裂声隔着门板都能听见。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掉枪的瞬间从靴筒抽出短刀,寒光首刺傅景深受伤的左肩。
"不要!"沈清澜在衣柜里失声尖叫。
傅景深的反应快得超出人类极限。他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前冲,短刀擦着肩胛骨刺入 flesh 的时候,他的水果刀也同时捅进对方心脏。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脸,红色液体流过他耳后那只蝴蝶纹身,看上去像活了过来。
最后一人倒地时,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听动静至少有十个人正涌上楼。傅景深踉跄两步撞在衣柜上,沈清澜感觉整个柜子都在摇晃,挂在里面的旧衣服落了她满头满脸。
他拉开柜门的瞬间,沈清澜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傅景深的左肩插着那把短刀,刀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脸色白得像纸。
"走。"他拽住她的手臂往外拖,掌心烫得惊人。
沈清澜这才发现衣柜内侧有扇隐藏的小门,推开后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墙壁上还残留着蜡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和蝴蝶,显然是很久以前画的。
"这是......"
"别问。"傅景深把她推进通道,自己却没跟进来,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沿着通道走到底有扇窗户,跳下去是后巷垃圾堆。拿着这个去找城东废弃火电厂,有人会接应你。"
沈清澜摊开手心——是枚银色戒指,内圈刻着极小的字母:希望。和她刚才敲出的最后三个字母一模一样。
楼下传来踹开邻居家门的巨响,这次他们不再伪装成警察。傅景深突然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目光锐利如刀:"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就算看到......"
他的话被隔壁的枪声打断。傅景深瞳孔骤缩,猛地关上门板。最后映入沈清澜眼帘的,是他转身冲向那群武装人员的背影,左肩的短刀在奔跑中划出危险的弧度,像要斩断什么看不见的宿命。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前方尽头透来微弱的光亮。沈清澜摸着冰冷的墙壁往前爬,戒指硌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她想起傅景深耳后那只蝴蝶,想起母亲实验室里那台画着蝴蝶图案的键盘,想起暴雨夜里那些写着神秘符号的纸蝴蝶。
这些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出完整的图案——不是蝴蝶,是某种坐标。而傅景深耳后的纹身,根本不是蝴蝶,是母亲独创的基因序列图谱其中一段的抽象画。
通道尽头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带着雨腥气的夜风灌进来。沈清澜爬到窗边往下看,后巷垃圾堆里蜷缩着几个流浪汉,其中一个抬起头,露出半张被烧毁的脸。
那人手腕上的银色戒指,和她掌心里这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