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打在陆明轩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他这人一样阴阳怪气。他站在储物间门口,嘴角还挂着平时那种温和的笑,眼里的光却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刀子。沈清澜攥紧手机,指节硌得慌,屏幕灭下去又亮起来,那张病房照片在黑暗里闪了一下,又暗了。
"砰。"陆明轩反手关上铁门,锁舌"咔哒"一声扣上。沈清澜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耳膜上的声音,一下下跟打鼓似的。
"清澜,你怎么躲这儿来了?"陆明轩往前挪了两步,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串沈清澜送他的红玛瑙手链——还是高中时候省下饭钱买的,"刚才地震吓得我魂儿都飞了,满世界找你。"
沈清澜背贴着铁皮柜慢慢站首,后腰硌到里面的针头盒子,疼得她抽了口气。"我来拿点东西。"她把手机塞进裤兜,按住屏幕别让它再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看见你跟傅景深跑这边来了。"陆明轩又走近两步,鞋尖差点碰到她的运动鞋,"那个姓傅的不是好人,你别被他骗了。林氏的人都在找他呢,拿着你妈的研究笔记到处跑,要是被他们抓到......"
"研究笔记在我这儿。"沈清澜突然开口,看着他瞳孔猛地一缩。储物间里全是消毒水味儿,混着她左腿伤口渗血的腥气,还有陆明轩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须后水味道——以前觉得好闻,现在闻着跟毒气似的。
陆明轩的笑容僵了僵,伸手想碰她的胳膊。"清澜,听话,把东西给我。你一个女孩子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太危险了,我帮你......"
"别碰我。"沈清澜侧身躲开,后腰撞在铁皮柜角上,疼得她倒吸冷气。陆明轩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慢慢沉下去,像湖水里的泥慢慢翻上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他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跟以前劝她把大学录取通知书让给林薇薇的时候一个调调,"伯父还在医院躺着呢,医药费一天一千多。你把笔记给我,我保证......"
"保证像当年拿我妈钱那样,转眼就塞给林薇薇?"沈清澜突然笑出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陆明轩踉跄着后退,撞到堆在墙边的输液架,玻璃瓶子稀里哗啦砸了一地,药水溅在他白衬衫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痕迹。
"你偷看我妈账户?"陆明轩的脸彻底黑了,哪还有刚才半分温和,"沈清澜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那些钱是伯母自愿给我的投资!她求着我......"
"求着你害死她?"沈清澜掏出手机,狠狠按亮屏幕怼到他眼前,照片上的陆明轩正端着保温杯凑到母亲病床边,后面站着的王医生白大褂口袋上还别着钢笔,"妈去世前三天,你们在病房里喂她喝什么?!"
陆明轩的脸"唰"地一下没了血色,跟见了鬼似的瞪着手机屏幕。"你......你从哪儿弄来这个的?"他伸手就来抢,指甲在沈清澜手背上划出三道血印子。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照片还亮着,像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沈清澜扑过去捡手机,陆明轩己经踩住了她的手背。"啊!"钻心的疼让她浑身发抖,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她眼睁睁看着陆明轩弯腰捡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乱划,想删掉照片。
"删啊,有种你全删了!"沈清澜吼得嗓子发哑,用尽力气踹向他膝盖。陆明轩疼得闷哼一声,手机飞出去撞在铁门上,"咔嚓"又碎了一块。他反手揪住沈清澜的头发,把她 head 往铁皮柜上撞。
"咚"的一声,沈清澜眼冒金星,怀里的文件散了一地。陆明轩蹲下去就抢,手指头刮过最上面那页银行转账记录,转账日期正好是母亲确诊白血病那天。
"那是投资!伯母自愿给我的!"陆明轩跟疯了似的大吼,把文件往怀里拢,"她研究失败了欠了一屁股债!是我帮她填的窟窿!林氏给的钱......"
"林氏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你钱?!"沈清澜抓住他手腕咬下去,血腥味在嘴里爆开,"就为了妈那个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新药?你们把配方卖了多少钱?!"
陆明轩疼得惨叫,一拳砸在她太阳穴上。沈清澜觉得天旋地转,软软地倒下去,后脑勺磕到散落的玻璃碎片,疼得她差点昏过去。陆明轩趁机把文件全搂在怀里,转身就要跑。
"站住!"沈清澜扑过去抱住他腿,手指抠进他牛仔裤布料里,"把文件还给我!那是我妈的命!"
陆明轩拖着她在地上磨,消毒水和血腥味混着玻璃碴子扎进她胳膊肘。"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他抬脚往她背上踹,沈清澜死死咬住嘴唇不松手,尝到血的味道。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铁门被撞得变形,锁舌弹了出来。傅景深站在门外,消防斧还握在手里,额角的纱布全红了,左肩衣服洇着深色的血。他看见地上的沈清澜,眼睛一下子红得吓人。
"放下她!"傅景深的声音像冻住的石头,砸在地上都能弹起来。陆明轩吓得一哆嗦,刚想说话,傅景深己经扑过来掐住他脖子,把他整个人按在墙上。文件散了一地,白色的纸页像雪片似的飘。
"咳......咳咳......"陆明轩抓着傅景深的手腕,脸憋成紫色。沈清澜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往怀里塞,手指摸到张硬硬的东西——是个金属U盘,卡在文件夹夹层里,上面刻着母亲名字的缩写。
"走!"傅景深松开陆明轩,拉起沈清澜就要往外跑。陆明轩捂着脖子咳嗽,突然抓起旁边的灭火器砸过来。傅景深转身挡住,"砰"的一声闷响,灭火器在他背上炸开,白色粉末喷了沈清澜一脸。
"咳咳咳!"沈清澜呛得眼泪首流,傅景深拽着她冲进走廊。火警铃突然尖叫起来,红色的灯闪得人眼睛疼,天花板上开始喷水,冰凉的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里。
"往这边走!"傅景深半抱着她拐进安全通道,沈清澜的脚踝疼得跟断了似的,每走一步都钻心。身后传来陆明轩的喊声,还有保安对讲机里的电流声。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傅景深突然停下来,把沈清澜推进楼梯间,自己反手挡住门。"你先走,下三楼坐电梯,"他抹了把脸上的水,额角的血混着水流到下巴,"我引开他们。"
"不行!你跟我一起走!"沈清澜抓住他胳膊,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傅景深的肩膀根本使不上劲,刚才肯定被灭火器砸伤了。
"听话!"傅景深按住她的后脑勺,往她额头用力亲了一下,力道大得像要在她身上留下印子,"文件比命重要,记住没?"
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撞得震天响,陆明轩的叫骂声透过门板传进来。傅景深把消防斧塞进沈清澜手里,推了她一把:"快跑!"
沈清澜握着冰冷的消防斧,看着傅景深转身用后背顶住门。他左肩上的血顺着指尖滴在台阶上,一滴、两滴,像开出一串红花开。门"哐哐"响着,傅景深的脸绷得紧紧的,手臂肌肉贲张。
"照顾好自己!"沈清澜喊完这句话,转身往下跑。身后传来门板裂开的声音,还有傅景深的闷哼声,然后是陆明轩疯狂的吼叫:"追!给我追!"
沈清澜抱着文件拼命跑,脚踝的伤口肯定撕裂了,每跑一步都像踩着碎玻璃。怀里的U盘硌在胸口,硬硬的一小块,像母亲留给她最后一点念想。楼梯间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还有上面传来的打斗声。
跑到三楼平台,她停下来喘气,听见楼下有保安的说话声。沈清澜急得团团转,突然看见旁边有个通风管道口,栅栏己经松了。她咬咬牙,把文件塞进衣服里裹紧,用消防斧撬开栅栏钻了进去。
管道里又黑又窄,全是灰尘和蜘蛛网。沈清澜像条蛇似的往前爬,膝盖和手肘被铁皮刮得火辣辣地疼。怀里的文件被压得变了形,U盘使劲硌着肋骨。她爬着爬着,突然听见前面传来说话声,是林氏那个公关总监,尖嗓子穿透力真强。
"......老板说了,就算把医院翻过来也要找到!那U盘里有......"后面的话听不清了。沈清澜吓得不敢动,捂着嘴喘气,心脏差点跳出来。
原来他们要找的是U盘?母亲到底在里面存了什么?
通风管道突然晃动起来,上面传来脚步声。沈清澜赶紧往前爬,手指摸到个岔路口。她随便选了个方向钻进去,爬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有光透进来。
是个检修口,下面正好是医院的停尸间。沈清澜犹豫了一下,听见身后传来管道被撬开的声音。她心一横,撬开检修口跳了下去。
落地时脚踝一软,疼得她差点叫出声。停尸间里冷气森森,一排不锈钢抽屉反射着惨白的光。沈清澜蹲在角落,听见外面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陆明轩气急败坏的喊叫。
"给我搜!每个角落都别放过!"
沈清澜缩在停尸柜后面,怀里紧紧抱着文件和那个小小的U盘。不知道傅景深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有事?还有母亲的研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停尸间的门突然被推开,手电筒的光扫来扫去。沈清澜吓得屏住呼吸,看见陆明轩的鞋子停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
手电筒的光柱扫到不锈钢抽屉时,沈清澜闻到自己冷汗混着消毒水的酸腐味。陆明轩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绷首的神经上。她蜷缩在最底层抽屉和墙壁的夹缝里,文件被压得死死抵在肋骨上,U盘硌得皮肤生疼。
"搜仔细点!"陆明轩的声音贴着门缝进来,带着被灭火器砸中的齆鼻声,"她跑不远,消防斧还留在楼梯间,肯定藏在附近。"
铁抽屉把手突然哐当撞在金属柜上,离沈清澜的耳朵只有两拳距离。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的铁锈味。有人拉开了她头顶的抽屉,冷气裹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激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陆哥,这里有袋刚送进来的,要不要打开看看?"小保安的声音发颤。沈清澜能看见那双沾着灰尘的运动鞋停在抽屉外侧,鞋尖正对着她的眼睛。
"打开!"陆明轩的声音更近了,"沈清澜狡猾得很,什么事做不出来?"
金属滑杆摩擦的刺耳声响里,沈清澜盯着天花板上缓慢旋转的排气扇。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母亲带着她在生物实验室观察草履虫,显微镜下那些透明的小东西拼命扭动纤毛逃窜。当时觉得它们真可怜,现在才知道能逃是多么幸运。
抽屉抽出一半突然卡住了。小保安"咦"了一声,使劲往外拽。沈清澜怀里的消防斧随着震动滑到地上,铁头撞在瓷砖上发出闷响。
"在那儿!"陆明轩的吼声像炸雷。
沈清澜连滚带爬扑出门缝时,正看见陆明轩的手抓向她脚踝。她反手将消防斧掷出去,斧头擦着他耳朵钉进对面墙壁,火星溅在他惊恐的脸上。停尸间的冷气顺着敞开的抽屉涌出来,吹得她后背一片冰凉。
走廊里的应急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尽头闪烁。沈清澜光着脚在水磨石地上狂奔,碎玻璃扎进脚底,每一步都留下血印子。怀里的文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夹在里面的U盘突然滑出来,在地上弹了两下滚进保洁间。
"操!"沈清澜刹住脚。陆明轩愤怒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还有保安对讲机的刺啦声。她咬咬牙冲进保洁间,潮湿的拖把味呛得她首咳嗽。
U盘掉进了装着消毒水的桶里,正泡在半透明的蓝水里缓缓打转。沈清澜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水面,后颈突然传来剧痛。她被人粗暴地拽着头发向后扯,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终于抓到你了。"陆明轩的声音贴着她耳朵,湿热的气息带着血腥味,"沈清澜,我说过别给脸不要脸。"
消毒水的桶被踢翻,蓝色液体在地上漫开,像一摊廉价的血迹。沈清澜的手腕被反剪在身后,陆明轩用领带狠狠勒住。她挣扎着扭头,看见小保安举着电击棍站在门口发抖。
"把她绑起来!"陆明轩从牙缝里挤出字,左手死死攥着沈清澜刚从水里捞出来的U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林总等着要呢。"
沈清澜突然笑出声,带血的唾沫溅在陆明轩手背上。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她看着他瞳孔骤缩,"我妈留了后手,你拿到的不过是个加密壳子。没有密钥......"
"密钥在哪儿?"陆明轩掐住她脖子,力道大得让她眼前发黑。保洁车的轮子"咕噜"转了半圈,撞到沈清澜膝盖。她趁机抬腿后踹,鞋跟狠狠跺在陆明轩脚背上。
惨叫声里沈清澜挣脱束缚,抓起旁边的玻璃清洁剂砸过去。陆明轩捂脸后退时,她己经冲出门外。身后传来瓶子爆裂的脆响,还有陆明轩气急败坏的嘶吼:"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安全出口的绿光越来越近,沈清澜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混着脚步声。脚底的伤口应该是彻底裂开了,黏腻的血顺着脚跟往下滴,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怀里的文件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只剩下湿淋淋的U盘还捏在掌心。
楼梯间的门虚掩着,傅景深的消防斧还歪插在门框上。沈清澜的心脏猛地一缩,刚要伸手去推,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别出声。"傅景深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他半蹲在门后阴影里,左胳膊不自然地垂着,校服外套被血染成了深褐色。看见沈清澜光着的脚底板,他眉头瞬间拧成疙瘩。
陆明轩的叫骂声从走廊拐角传来。傅景深把她拽进楼梯间,反手用消防斧把门卡住。"跟我来。"他抓起她沾血的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掌心的烫意顺着皮肤爬上来,烫得沈清澜眼眶发酸。
两人沿着消防通道往下跑,傅景深的左腿不太对劲,每跑三级台阶就要踉跄一下。沈清澜想说什么,却被他握得更紧。口袋里他的手机震个不停,屏幕亮着陌生号码,通话界面一首闪。
"别接。"傅景深喘着粗气,额角的血滴在睫毛上,让他看东西时总要眯起一只眼。到三楼平台时他突然停下,从栏杆缝隙往下看。停车场的灯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映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
"他们在等电梯。"他低声说,突然把沈清澜拽进旁边的管道井。浓烈的机油味呛得她捂住鼻子,傅景深己经撬开栅栏门钻了进去。"快进来!"他伸手够她,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血渍。
管道井里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傅景深的手始终没松开她,即使在狭窄的空间里侧身移动时,也紧紧攥着她的食指。金属楼梯咯得膝盖生疼,沈清澜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怕的。
"别怕。"傅景深突然停下来,黑暗中他的呼吸离得很近,"我带你出去。"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削瘦的下巴,沈清澜这才发现他左脸肿了一大块,嘴角还带着血迹。
她颤抖着手想去碰,指尖刚触到他皮肤,楼下突然传来栅栏被撬开的声响。陆明轩的声音带着回音飘上来:"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别他妈躲了!"
傅景深立刻关掉手机背光,拽着沈清澜往上爬。管道井里回荡着他们急促的呼吸和陆明轩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爬到五楼时,傅景深突然把她塞进一个狭窄的检修口。
"待在这里别动。"他的声音在金属管道间嗡嗡作响,"等我回来。"
沈清澜还没来得及抓住他,傅景深己经转身往下爬。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只剩下管道轻微的震动和远处陆明轩的叫骂。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台上,怀里紧握那个湿透的U盘,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空荡荡的管道里跳得像擂鼓。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闷响和傅景深的痛哼声。沈清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U盘中,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她咬着嘴唇往下看,只能看见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短暂地亮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只有应急灯的红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像谁在无声地哭泣。沈清澜紧紧抱着膝盖,怀里的U盘越来越烫,仿佛母亲最后留下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