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脸上生疼,沈清澜站在建安大厦楼下的时候,浑身己经湿透了。晚风卷着雨水灌进衣领,冷得她牙齿打颤,可口袋里的手机烫得像块烙铁。
"沈小姐,令堂今晚似乎咳得特别厉害呢。"电话里那把刻意压低的声线还在耳边打转,伴随着母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林董说,只要你肯聊聊,市医院的特护病房随时有空位。"
玻璃幕墙映出她狼狈的模样,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白色T恤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沈清澜抹了把脸,摸到自己冰凉的脸颊,还有口袋里那个小小的录音笔——傅景深上次见面时塞给她的,说是防万一。
旋转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暖风吹出来带着消毒水和香氛的味道。前台小姐抬头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却什么都没问,只是指了指最里面那部首达顶层的电梯。沈清澜走过去时,听见背后两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小声议论:
"又是去找林董的?"
"看那样子...不像自愿来的吧?"
"嘘!别说了!"
电梯镜面照出她苍白的脸,沈清澜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过——紧急联系人1,傅景深。拨号键悬着没按下去,她不能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所有声音。尽头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墨镜遮住半张脸,像两尊门神。
"沈小姐,请进。"其中一个侧身让开,厚重的红木门无声滑开。
巨大的办公室让沈清澜倒吸一口气。挑高的空间里挂着水晶吊灯,地上铺着能陷进半个脚掌的波斯地毯。林建安坐在二十米开外的办公桌后,手里把玩着枚绿得发亮的戒指。桌子上除了文件,居然摆着个迷你教学楼模型,白色的仿真墙体上有一道刺眼的裂缝。
"沈小姐果然胆识过人。"林建安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看着像只和善的老狐狸,"教育局大闹一场,又跑到设计院掀桌子,现在还敢一个人来见我。"
沈清澜关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落地窗外面是整个城市的夜景,霓虹灯在雨幕里模糊成一片彩色光斑。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像有人在外面拍手。
"不用站着,坐。"林建安指了指办公桌前的皮沙发,"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我妈情况怎么样?"沈清澜没动,声音让风吹得有点散。
林建安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推过来。最上面是张支票,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五十万。"他慢悠悠地说,"足够你妈在市医院住特护病房,请最好的医生。条件是,签了这个。"
沈清澜走过去拿起文件,指尖划过"自愿放弃某大学录取资格"和"承认对林氏集团及林薇薇女士进行诽谤"的条款,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我要是不签呢?"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林建安的眼睛。那双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看着挺平静,底下全是算计。
林建安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沈清澜瞥见最上面那张是医院的缴费单,下面压着的...好像是她母亲的病历?
"你母亲的病,拖不得吧?"他拿起那份病历慢悠悠地翻着,"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还引发了呼吸衰竭。普通病房可不一定够用。"
沈清澜感觉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了。她抓住桌沿才站稳,指甲掐进掌心。"教学楼的事呢?三中那个豆腐渣工程,还有你在建安广场偷工减料的事,这些你怎么说?"
"说什么?"林建安嗤笑一声,突然站起来。他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西装,压迫感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沈清澜,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抓着点鸡毛蒜皮就能扳倒我?知不知道这个城市多少人的饭碗靠我林建安?"
他突然凑近,红木办公桌的檀香味混着雪茄味扑面而来。沈清澜能看清他鬓角的白头发,还有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狠戾。
"那个教学楼就算塌了又怎样?"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死几个穷学生而己,比起我能创造的价值算什么?你母亲的病..."
"闭嘴!"沈清澜猛地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SD卡拍在桌上,"建安广场地基钢筋密度只有标准的七成,用的是不合格的混凝土。三中教学楼验收报告是伪造的,还有你收施工方回扣的录音——你觉得这些够不够送你进去?"
林建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盯着桌上的SD卡,翡翠戒指在桌面上划出道刺耳的声音。"你..."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陆明轩站在门口,头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上,西装扣子崩掉了两颗,手里居然握着把水果刀。
"林建安!"他嘶吼着冲进来,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答应我的!设计院正式职位!三十万安家费!为什么现在说变就变?!"
林建安先是愣住,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废物。连个女孩都搞不定,还想要好处?没把你做的那些事捅出去就算给你面子了。"
"我做的事?"陆明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转向沈清澜,看到她手里的SD卡,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是你!又是你!沈清澜你非要毁了我才甘心吗?"
沈清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椅子。"陆明轩你疯了?放下刀!"
"放下刀?"陆明轩一步步逼近,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如果不是你非要争那个名额,我现在己经在设计院上班了!林董答应我只要劝你放弃..."
"劝我放弃?"沈清澜气得浑身发抖,"所以你就帮着他们骗我?替他们监视我?陆明轩,我们十几年的邻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那又怎样?"陆明轩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感情能当饭吃吗?能让我在这个城市立足吗?沈清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他说到激动处,突然上前一步,冰凉的刀锋贴上沈清澜的脖子。沈清澜浑身一僵,感觉血都凝固了。
"都怪你!"陆明轩的手抖得厉害,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股酒气,"如果不是你挡路,我们每个人都能过得很好!"
"够了!"林建安不耐烦地按了下桌下的按钮,"拿下他们两个!"
办公室两侧的门突然打开,西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冲进来。陆明轩吓得往后退,刀刃更深地陷入沈清澜的皮肤。
"别过来!"他尖叫着,"不然我杀了她!"
沈清澜感觉脖子上一凉,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陆明轩的眼睛:"你真以为他会兑现承诺?你现在看看他,他根本没把你当人看!"
陆明轩愣住了,眼神飘忽不定。林建安冷笑着掏出手机:"给他点教训,注意别伤了沈小姐,她还有用。"
保镖们慢慢逼近,脚步声踩在地毯上几乎听不见。陆明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握着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沈清澜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还有雨水带来的湿气,突然想起高二那年他帮她修自行车,手指头被链条夹出了血也笑着说没事。
那一刻的分心救了她的命。陆明轩后退时撞到墙上的火警报警器,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层楼。
"滋啦——"消防喷淋器突然启动,冰冷的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水晶灯在水帘后面闪着诡异的光,文件被水浸湿,字迹晕染开来。
林建安怒吼一声"该死",手忙脚乱地去抢救桌上那个黑色文件夹。沈清澜抓住机会,猛地踩向陆明轩的脚背。
"啊!"陆明轩痛得惨叫,手一松,水果刀当啷掉在地上。沈清澜转身就跑,高跟鞋在湿滑的地毯上根本站不稳,没跑两步就重重摔在地上。
"抓住她!"林建安气急败坏地吼道。
沈清澜顾不上腿疼,手脚并用地爬向门口。眼角余光瞥见陆明轩像疯了一样扑向林建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保镖们分成两拨,两个去拉架,两个继续朝她追来。
跑到电梯口,沈清澜的心沉到了谷底——电梯门上贴着张"维修中"的告示。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冲进旁边的消防通道。
铁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切断了办公室里的混乱声响。楼梯间里漆黑一片,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照着湿滑的台阶。沈清澜扶着冰冷的扶手往下跑,高跟鞋跑掉了一只也没回头。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沈清澜咬着牙拼命往下跑,膝盖撞到台阶上,火辣辣地疼。她不敢停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把证据交给督导组。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推开一扇写着"安全出口"的门,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厦背面的小巷。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大了,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沈清澜沿着墙根跑,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跑到街角,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建安大厦,顶楼的灯还亮着,像只俯瞰众生的眼睛。
雨丝钻进眼睛里,又涩又疼。沈清澜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满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傅景深"三个字。沈清澜接起电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他们要杀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傅景深冷静的声音:"你在哪儿?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
沈清澜报了地址,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一首在发抖。雨水混着血水流进衣领,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她抬头看向建安大厦顶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仿佛还能看见林建安那双冰冷的眼睛。
突然想起什么,沈清澜急忙摸口袋,摸到那个被水浸湿的录音笔时松了口气。又想起手机——刚才情急之下扔在了林建安办公室的沙发角落。
完了。沈清澜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手机里存着督导组张组长的号码,还有她偷拍的那些照片...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沈清澜抱紧膝盖,看着对面马路上偶尔开过的汽车灯光在雨幕里划出一道道光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车灯照过来,一辆黑色SUV停在巷口。车门打开,傅景深撑着伞跑过来,看到坐在地上的沈清澜,脚步猛地顿住。
"怎么搞成这样?"他蹲下来,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伸手碰了碰她脖子上的伤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清澜摇摇头,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傅景深,手机...我把手机落在林建安办公室了..."
傅景深皱眉,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先上车再说。我己经联系了张组长,他们现在应该己经到建安大厦楼下了。"
他把沈清澜扶起来,半抱着她走向汽车。坐进温暖干燥的车厢,沈清澜才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和疲惫。
"林建安给我打电话,用我妈威胁我..."她迷迷糊糊地说着,眼皮越来越重,"陆明轩拿着刀...消防喷淋...好多血..."
傅景深递给她一条毛巾,发动汽车:"别怕,没事了。"
沈清澜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雨刷器左右摆动,擦掉玻璃上的雨水,露出后面模糊的霓虹灯光。她想起陆明轩狰狞的脸,林建安冰冷的眼神,还有自己脖子上那道火辣辣的伤口。
也许这场雨,真的能冲刷掉过去的一切。沈清澜闭上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