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酒仍旧站在原地。
“怎么了?”柳凝酒问到。
林行止沉默了半晌,看着眼前翻腾飞溅的锅,“娘子,纵然同舟共济,但是为夫也应该不让娘子吃苦。”
“无妨,小小……”柳凝酒正在斟酌词句。
“好像烧糊了,苦的……”林行止叹了口气。
柳凝酒立马要推开他。
“别看。”林行止又把柳凝酒拢了回来。
林行止不肯松手,柳凝酒扯了半天,都没把他那双手拿走。
“好啦,松手!烧糊了就烧糊了,烧干了再吃,味苦但养胃。松手——”柳凝酒劝慰。
林行止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有二意。
柳凝酒毫无发觉,扭动了半天,还是被林行止牢牢锁在怀里,气力都要耗光,便停下动作,歇了口气:“我们在这等着,等着水烧干了。这锅米倒也不浪费,还能做药。”
思及自打被绑受伤以来,已经许多日不曾去义诊,当初正是在义诊时遇见了疫时所救的老妇人,才为自己的父母之仇找到了破口。
柳凝酒忽然想起林行止昨日清晨对她说的安排,拍了一下林行止肩膀,问:“昨日所说的侯府那事,下一步如何安排?”
林行止正闭着眼睛,安然享受着,闻言,便松开手正色回答,“还是那个仓房,那日离开之后,我便派了人暗中盯梢,一开始他们小心谨慎,把仓房中器具运走。忽有一日大胆了起来,打着马车招摇过市,第二便被他们掠走,想来应该是自以为胜券在握。”
言至此处,似乎想到了柳凝酒曾经在那处破庙所受重伤,心下似愁云重聚,微微气愠,“这几日,他们完全搬完了,换到了京城内闹市坊子里,那坊子表面上是一处赌坊。赌坊也换了新老板,可新老板从前是做粮秣生意的。再往下查,这老板有个宫里当差的舅舅,是皇上眼前的大公公。”
柳凝酒越听越丧气。
侯府,兰家,皇宫。一重高过一重。希望越来越渺茫,“似乎需要更多时日,才可以砍断这桩盘根错节的难题。”柳凝酒失了信心。
“非也,娘子。”林行止目光炯炯,方才堆柴煮饭时显露的少年气荡然无存。换上一副精明谋算样貌。
柳凝酒看着他垂下眉头,但眼中流光,稍显狠戾,随即又换上一副温柔相貌,凝望着柳凝酒,声音款款,“常言伴君如伴虎,然而皇上近侧之人沾染,倒显得明君似昏君。你我不需要亲自砍断大树。只需要将斧头,送至御前。”
一番话毕,柳凝酒豁然开朗,把铁锅,大米,药材,完全抛诸脑后,“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娘子莫及。”林行止重新环抱住柳凝酒,“得让敌人认为我们怕了,不敢了。再加以干扰。正巧我王府这几日事情纷扰,闹得全城知晓。”
“所以你把他们,扔出府外?”柳凝酒欣喜,她竟不知林行止一夕之间,做了这么多事。甚至连杜金良一干人也计算在内。
高位者执棋布局,谋划于千里之外。
“恩,再借由表哥和母亲这么来回两趟,又有表哥高调守在我王府门前。现在,应该除了不明事理的三岁小儿,其余人人皆知。”
说到守门,除了杜金良和林行止之外,并没有人知道那个赌约。林行止与柳凝酒讲的,也不过是赌约的前因。
真正的赌约,是如若林行止赢得功勋,凯旋归来,杜金良便做王府的仆役。
如若林行止失败,则万贯家产交与杜金良所有。
这两条,都是出自杜金良之口。彼时林行止年少,不愿辩驳,只是咬着牙应下了,所有后来经多年战血冲刷,早就忘了,等到归家也未曾想起。如若不是杜金良自己前来,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记起来。
林行止想着刚才君岐通报的消息,杜金良正在王府门外,等着他回去。这倒真的做了王府门吏。
就是不知道杜金良此时,有没有想起来这桩事。
“让敌人认为我们鸣金收兵,再夜半突袭。还要给对方一段时间,最好等对方酒足饭饱,走不动路时,再火烧连营?”柳凝酒兴致勃勃,总结一番。
“娘子聪慧过人!若上的战场,定是将帅之才,我朝便多一位巾帼将军!”林行止端上一副恳切笃定的神色,方才的少年气息又显露出来。
柳凝酒笑笑,“我志在学医,药王谷弟子之训其一便是永不可占杀戮。我想要的是……全天下无病无灾才好,不止我国。要全天下无病无灾。”
“如果都身强体壮,只会多增兵乱,这样,娘子也要天下无灾吗?”
柳凝酒低头看去,林行止仍旧一副恳切表情,一字一句,皆是肺腑所出。
柳凝酒痴痴以为无病无灾,有住有食,便能其乐融融。却忘了还有一群人生来便人性本恶,自己若有一担粮,便要把别人的一担粮也抢走。
这个世界,何处寻公平。不过浮萍浪梗,随波逐流。
自己父母好心接治侯府老夫人,却遭到杀害,连带着要把自己从一介自由之身,算计为阶下仆役,上一世更是横遭伤害,在青楼楚馆丧命。
上一世曾见过不少染病死了的楚馆女子,不过草席一裹,扔到荒山野岭,充了野兽肚腹,想来自己死后,定然也是那般暴尸荒野的光景。
见柳凝酒半晌不说话,林行止自知言重,“娘子?”
见柳凝酒回神,林行止安慰到,“是我思虑不周了。兵书曾曰,兵戈止于兵戈,但欲止戈,惟先受兵戈之苦。如若娘子愿意天下无病,那我便做守护娘子生平志愿之人。娘子止戈,我执戈止戈。除了以杀止杀之外,当然要有人救死扶伤。娘子止戈也不是全然悲观。安知他日,等我们死了。后人会立一座神女庙,神女旁边伫立一大将,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