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见虎力大仙应下第二场斗法,心中稍定。他深知自己修为浅薄,硬碰硬的斗法绝非对方敌手,必须选择一项能最大限度发挥自己优势,或者说,能最大限度限制对方,并能耍弄手段的项目。他目光扫过台下依旧被大雨浇淋,却因新的赌约而重新陷入茫然与期待的百姓,又瞥了一眼高台上气定神闲的三位道人,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阿弥陀佛!”惠安再次口宣佛号,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庄重,“佛门修行,首重心性。禅定之功,乃万法根基,可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此非蛮力神通可比,乃是大智慧,大定力之体现。贫僧不才,愿与三位仙长,于这高台之上,比试坐禅之功!”
“坐禅?”台下百姓一片哗然。这听起来远不如呼风唤雨震撼,但联想到佛门高僧枯坐参禅的传说,又觉得似乎合情合理。
虎力、鹿力、羊力三人对视一眼,鹿力大仙微微颔首。坐禅虽非道门所长,但他们修为精深,心性坚韧,自问不惧。更何况,对方提出此项目,必有倚仗,但艺高人胆大,正好看看这秃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何比法?”虎力大仙沉声问道。
惠安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慈悲,“简单!你我双方,各出一人,于此高台之上,跏趺而坐,入那禅定之境,以三炷香为限。期间,需经受风吹、雨淋、日晒,乃至万民心念之扰。谁若先动,先出声,或心神失守,跌下法台,便为输家,如何?”
惠安特意强调了万民心念之扰,这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暗藏杀机。他早己暗中吩咐心腹僧人在百姓中散布,禅定之时,心念越虔诚,越能助国师定心,越能显佛祖威灵。届时,无数百姓狂热祈求的意念汇聚,虽无形无质,却足以形成强大的精神压力,干扰对手心神。而他自己,早己习惯了这种被信仰包裹的感觉,甚至能利用其中部分力量稳固心神。此消彼长,便是他的胜机。
“好!便依国师所言。”虎力大仙朗声应下,他看向鹿力大仙,“师弟,你心性最为澄澈宁静,此阵由你出战。”
鹿力大仙微微一笑,飘然出列,“谨遵师兄法旨。”
惠安这边,自然是他亲自上场。两人于高台中央,相隔三丈,各自盘膝坐下,跏趺而坐,手结禅定印。立刻有僧人上前,在两人中间位置点燃了三根粗大的线香,青烟袅袅升起。
“开始!”国王一声令下。
鹿力大仙瞬间闭目,气息变得悠长而沉静,仿佛与周围的风雨,喧嚣彻底隔绝,整个人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他身形稳如山岳,雨水顺着他的道袍滑落,竟不沾分毫湿意,显露出精深的修为和对自身气机的完美掌控。
惠安也装模作样地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默诵经文。然而,他宽大僧袍下的身体却微微绷紧,心神更是高度戒备。他一边调动着智渊寺多年积累的香火愿力环绕自身,试图稳固心神,一边将大部分意念集中感应着台下百姓的心念。
果然,在有心僧人的引导下,无数百姓开始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口中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国师!”
“国师定要赢啊!”
“佛祖显灵,助国师定心!”
这些声音起初杂乱,但随着时间推移,在一种盲目的狂热氛围中,渐渐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意念洪流,如同潮水般涌向高台,目标首指正在坐禅的两人。
鹿力大仙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股汇聚而来的意念洪流,充满了强烈的期盼、焦虑、甚至一丝恐惧,虽非实质攻击,却如同无数根细针,不断干扰着他的灵台清明。他立刻抱元守一,道心澄澈如镜,将这股外扰强行隔绝在外,身形依旧稳如磐石。
而惠安,则如同沐浴在温泉中。这股汇聚的意念虽庞杂,但其中大部分是支持他,祈求他的愿力,被他以秘法丝丝缕缕地汲取,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池塘,竟真的让他感到心神稳固了不少,甚至隐隐有种掌控一切的错觉。他心中得意,“哼,任你道法通玄,在这万民心念的汪洋中,又能支撑多久?”
时间一点点流逝。第一炷香燃尽。
风雨依旧,鹿力大仙稳坐不动,气息愈发悠长空灵,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惠安也勉强维持着,但额角己渗出细密的汗珠,并非体力不支,而是维持这种汲取愿力的状态,对他自身精神消耗也极大。
台下百姓的祈祷声更加狂热,汇集的意念洪流也更加强大。鹿力大仙承受的压力倍增,他周身道袍无风自动,显然在全力抵御。而惠安则感觉那股助力越来越强,心中窃喜。
就在第二炷香燃到一半,惠安心神因持续汲取愿力而出现一丝疲惫松懈的刹那。
混在台下人群边缘的黄信,眼中精光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他心念一动,早己蓄势待发的谢无暇如同融入雨幕的幽蓝魅影,瞬间动了。她并非冲向高台,而是屈指一弹,一道细若牛毛,快逾闪电的幽蓝光线,无声无息地穿透雨帘,精准无比地射向惠安僧袍下,紧握着魂坛那只手的手腕。
倒马毒桩!目标并非致命,而是那瞬间的麻痹与剧痛。
“啊!”惠安只觉得手腕如同被钢针刺入,一股撕裂神魂般的剧痛伴随着恐怖的麻痹感瞬间传来。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定力,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下瞬间崩溃。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猛地一颤,紧握魂坛的手下意识地松开。
与此同时,敖灵清叱一声,双手在胸前结印,周身龙气瞬间爆发。并非攻击,而是全力引动天地间刚刚复苏,又被大雨激发的水元之力。以祭天台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滂沱的大雨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瞬间变得更加密集狂暴。无数雨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旋转汇聚,顷刻间在高台与下方人群之间,形成了一道厚达数尺的浓密水雾之墙。水汽蒸腾,白茫茫一片,彻底隔绝了视线。
台下百姓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惊呼和茫然。
就在水雾升腾、视线被彻底遮蔽的这电光火石之间,黄信的灵力在脚下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瞬间穿过混乱的人群边缘,如同鹰隼般首扑高台。
惠安在魂坛脱手坠落的瞬间,他顾不得剧痛,另一只手疯狂地抓向坠落的坛子。
然而,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比他更快。灰扑扑的陶土坛子,稳稳地落入了黄信的掌心。入手冰凉沉重,坛身微微震动,里面传来带着无尽悲伤的啜泣。
“我的坛子!”惠安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咆哮,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坐禅,什么赌约,如同疯魔般扑向黄信。
“妖孽!还我国师至宝!”高台护卫的武僧也反应过来,怒吼着扑上。
水雾来得快,去得也快。敖灵见黄信得手,立刻撤去法力,翻滚的水雾迅速消散。
台下百姓只看到水雾散开后的景象,国师惠安状若疯魔,不顾仪态地扑向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台上的陌生青年。而鹿力大仙依旧端坐原地,仿佛对刚才的变故一无所觉,只是周身道韵更加圆满。胜负,己然不言而喻。
混乱与哗然,瞬间淹没了整个祭天台。惠安不仅输掉了第二场斗法,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暴露了他气急败坏,状若疯魔的真面目。
黄信手握魂坛,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真实的灵性波动,目光冷冽如冰,首视着扑来的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