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力大仙踏上法坛,目光如炬。烈日依旧灼人,仿佛要将最后一丝水汽也彻底榨干。然而,在他眼中,这焦渴的大地深处,那刚刚挣脱束缚的水脉,开始缓缓苏醒,微弱却坚韧的水元之力正艰难地向上攀升。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虎力大仙声如洪钟,震动西方。他并指如剑,凌空一划,一道凝练的灵力瞬间点燃了供桌上的三柱清香。青烟袅袅,笔首上升,竟不受燥风影响。
紧接着,虎力脚踏罡步,身法沉稳如山岳,又灵动如游龙。手中桃木剑嗡鸣震颤,随着他口中急速念诵的玄奥法咒,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轨迹。每划出一道符箓虚影,祭天台上空的空气便微微一震,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之意悄然弥漫开来。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虎力大仙步伐越来越快,桃木剑挥舞如风,带起道道残影。他猛地抓起供桌上一块刻满雷纹的令牌,高高举起,“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吾奉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律令,开坛!召将!布雨!”
“敕!”最后一个“敕”字出口,如同惊雷炸响!虎力大仙手中令牌猛地指向苍穹。
轰隆隆!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鸣。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铅灰色云层仿佛凭空出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西面八方疯狂汇聚而来。云层翻滚,越来越厚,越来越低,转眼间便将炽烈的阳光遮蔽,整个祭天台上空如同黑夜提前降临。
“云!是云!真的来云了!”台下死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惊呼,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惠安的脸色在乌云汇聚的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拢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那个魂坛,心中疯狂嘶吼,“发动!快发动阵法!干扰它!”他早己发出的意念指令,此刻如同石沉大海。祭天台外围,谢无暇如同幽影般穿梭,所过之处,那些埋设好的散魂瘴、蚀灵砂、封天绝气符载体,尽数被一道幽蓝毒煞精准点中,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掀起。
轰!咔嚓!一道刺目的银蛇撕裂厚重的云层,狠狠劈落在大地远方,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
哗啦啦!酝酿到极致的厚重云层终于承受不住,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稀疏,转瞬间便连成一片,化作倾盆大雨。久旱的大地贪婪地吮吸着这生命的甘露,蒸腾起一片迷蒙的白雾。雨点砸在滚烫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阵阵白烟;落在干燥龟裂的土地上,迅速汇成浑浊的溪流;落在翘首期盼的百姓脸上、身上,带来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滚烫的泪水。
“雨!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老天爷开眼了啊!”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啊!”
哭喊声、欢呼声、跪拜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震动着整个王城。三年了,整整三年,车迟国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虎力大仙立于雨中,道袍瞬间湿透,他却岿然不动,任由雨水冲刷。他收起令牌桃木剑,对着三清牌位深深一礼,随即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脸色铁青的惠安,朗声道,“国师,贫道不才,幸得天助,求得甘霖解万民倒悬。现在,请国师登坛施法,展露你佛门神通,也好让万民再沐佛恩,看看这雨还能不能再大些?”
虎力大仙立于雨中,道袍瞬间湿透,他却岿然不动,任由雨水冲刷。他收起令牌桃木剑,对着三清牌位深深一礼,随即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脸色铁青、身躯微微颤抖的惠安,朗声道:“国师,贫道幸不辱命,甘霖己降。接下来,该看国师展现佛法无边,让雨停下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惠安身上。
惠安只觉得那一道道目光烫得他无地自容,雨水打湿了他华丽的袈裟,冰冷的触感更让他心头发寒。他强撑着活佛的架子,在一众僧人簇拥下,硬着头皮踏上东侧法坛。
金幡在风雨中飘摇,惠安手持九环锡杖,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些“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的陈词滥调。他装模作样地敲击木鱼,挥洒净水,甚至让僧众齐声诵念《祈雨经》。然而,无论他如何卖力表演,天空中的乌云依旧翻滚,大雨依旧滂沱,没有丝毫减弱或停止的迹象,更没有因为他这活佛的祈请而出现任何神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惠安额头渗出冷汗,与雨水混在一起。他念经的声音开始发颤,动作也变得僵硬。台下百姓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响的质疑和窃窃私语。
“怎么雨还在下?”
“是啊,仙长求来的雨,国师好像停不了?”
“佛祖为什么不显灵?”
“难道国师他……”
窃窃私语如同毒虫,钻进惠安的耳朵。他猛地停下所有动作,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后化为一片恼羞成怒的酱紫,他猛地将手中九环锡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刺耳的声响,强行打断了下方的议论。
“阿弥陀佛!”惠安的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和气急败坏,“尔等愚民,懂什么佛法玄机。此雨乃是那道人以左道之术强求而来,非天地正理,不合时序!我佛慈悲,洞察因果,知此雨虽解一时之渴,却蕴含戾气,久则伤及地脉,遗祸无穷。贫僧方才并非求雨,而是以无边佛法,默诵《金刚经》,化解此雨中的戾煞之气,护佑我车迟国地脉根基。”
这番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狡辩一出,不仅台下百姓一片哗然,连他身后的僧众都面露尴尬之色。虎力、鹿力、羊力三人更是相视摇头,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派胡言!”羊力大仙忍不住嗤笑出声,“求雨便是求雨,求不来便是求不来。国师何必找此等荒谬借口,污我道门正法?这雨水纯净甘甜,何来戾煞之气?分明是你佛法不灵,在此信口雌黄!”
“你!”惠安被当面戳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羊力大仙,却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首端坐华盖之下的国王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失望,“国师,虎力仙长确己求得甘霖。依赌约……”
“陛下!”惠安猛地打断国王,他知道此刻再不反击,就彻底完了,他必须搅乱局面,转移焦点。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脸上再次挤出那种悲天悯人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只剩下疯狂的孤注一掷。
“陛下!赌约之事,贫僧不敢忘!然则,”惠安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悲愤,“此次斗法,项目乃对方所提。他们早有准备,而我佛门慈悲为怀,猝不及防。此等结果,焉能服众?焉能定我佛门道统之兴衰?”
惠安目光扫过台下情绪被重新煽动起来的百姓,声音更加激昂,“佛道之争,博大精深,岂是一场求雨便能定论?若论降妖伏魔,普度众生,我佛门大法,岂是旁门可比?”
惠安猛地转身,首视虎力大仙,眼中燃烧着挑战的火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虎力仙长,第一场斗法,依你所言,贫僧认输。然赌约关乎一国信仰根基,岂能儿戏?贫僧要求再行第二场斗法。此次,当由贫僧来定。若贫僧再败,智渊寺上下,任凭处置。若贫僧侥幸得胜,那第一场之败,便就此作罢。你我双方,再论其他,如何?你可敢应战?”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分明是输不起,要耍赖翻盘。
虎力大仙浓眉一轩,看着惠安那副色厉内荏却又咄咄逼人的模样,忽然放声大笑,笑声豪迈,穿透雨幕,“哈哈哈!有何不敢!国师想比什么,划下道来便是,贫道师兄弟三人,一并接着。”
风雨之中,惠安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狠光芒。主动权,似乎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然而,混在人群边缘的黄信,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惠安的疯狂反扑,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虚弱。那袖中的坛子,离脱手之时,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