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定下,王宫散去,车迟国王城却如同投入滚油的沸水,彻底炸开了锅。国王的谕旨与佛道斗法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麻木己久的百姓心上。
“三日后,祭天台,国师与三位仙长斗法求雨!”
“胜者国教,败者退场!”
“苍天开眼!终于有人敢挑战国师了!”
“佛祖保佑,定要降下甘霖啊!”
希望与怀疑,狂热与忐忑交织在一起,让这座饱受干旱折磨的都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亢奋。人们奔走相告,议论纷纷,目光在智渊寺的金顶和城外那三位道人暂住的驿馆之间来回逡巡。
然而,风暴中心的智渊寺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方丈禅房中,檀香也无法掩盖弥漫的焦躁与阴鸷。
惠安枯坐在蒲团上,面前摆放的不再是那个灰扑扑的魂坛,而是一张绘制着复杂星象与云纹的祈雨法坛图纸。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青砖地面,发出单调而烦躁的声响。
“虎力,鹿力,羊力。”惠安咀嚼着这三个名字,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终南山炼气士?哼!我看就是暗中劫走驭水兽,坏我根基之人。又设下这绝杀之局,好狠的手段。”
惠安深知,驭水兽被劫,水脉封锁己破,天地间水汽必然开始缓慢复苏。对方敢立此赌约,必有十足的把握能沟通天地,引来甘霖。而他修为平平,连最基础的呼风唤雨神通都未曾修习精深,靠寺中那些同样半吊子的僧人布设的祈雨法阵,简首是痴人说梦。
束手就擒,交出智渊寺,然后尊道抑佛,这都绝无可能。惠安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苦心经营三年的基业,堆积如山的财富,掌控一国的权柄,岂能拱手让人。
“必须赢!”惠安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狠厉,“赢不了天,那就赢人!”
惠安猛地站起身,在禅房中焦躁地踱步,枯瘦的僧袍下摆如同鬼影般晃动。一个个阴毒的计划在脑海中飞速盘旋。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禅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上。那里存放着一些真正压箱底的东西,并非佛门正统传承,而是他早年游历西方时收集或自己琢磨出的见不得光的邪术秘法和器物。
“既然正道不通,那就走旁门!既然雨求不来,那就让他们的雨也求不成。”惠安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带着剧毒。他快步走到暗格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从中取出几个材质各异的小瓶,几块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骨片,以及一卷用某种兽皮鞣制,边缘泛着暗红的古老卷轴。
“散魂瘴,蚀灵砂,还有这封天绝气符。”惠安抚摸着那卷兽皮卷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此符乃上古邪修所创,以生灵怨魂为引,可短暂扰乱一方天地的灵气流转,尤其针对水行元气。虽需付出不小代价,但只要能搅乱祭天台附近的水汽,让那虎力的法术失败,甚至引来反噬。”
惠安心中盘算着,祭天台斗法,万众瞩目,对方必然全神贯注施法,防御反而可能松懈。届时,只需派遣绝对心腹的死士,携带这些邪物,潜入祭天台附近预设的隐秘节点,同时引爆。求杀伤对方,只求制造混乱,干扰天地灵机。
“只要他们的法失败,只要天上无雨落下,”惠安低声自语,脸上的狞笑愈发扭曲,“那便是天意如此,佛祖显灵。到时,本座依旧是万民景仰的活佛。而那三个妖道,便是触怒上苍的罪魁祸首,当受万民唾弃,千刀万剐。”
想到这里,惠安立刻唤来心腹监寺,两人在禅房内密谋良久。监寺听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但看着惠安那不容置疑的疯狂眼神,最终只能咬牙领命,下去挑选最忠诚,最悍不畏死的死士,并布置那阴毒的“封天绝气”邪阵节点。
与此同时,王城边缘那处荒废破败的宅院深处。
黄信从悄悄揭回来的一张斗法榜文上收回目光,眉头紧锁。敖灵在一旁闭目调息,周身寒气流转,修复着昨日法会上强行对抗八部天龙锁魔阵留下的暗伤。谢无暇则慵懒地倚在断墙边,指尖把玩着一缕幽蓝的毒煞,眼神却锐利如鹰,穿透残破的窗棂,遥遥锁定着智渊寺的方向。
“虎力大仙,五雷正法,”黄信低声沉吟,“若论正统求雨,沟通天地,引动水行元气,五雷正法乃玄门正宗,威力宏大。惠安那点微末修为,根本不可能赢。”他前世记忆中关于车迟国斗法的片段虽然模糊,但对虎力大仙求雨的本事却印象深刻。
“所以呢?”谢无暇红唇微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你觉得那秃驴会认命?乖乖交出寺庙,卷铺盖滚蛋?”
“绝无可能!”黄信斩钉截铁,眼中寒光闪烁,“此人阴险狡诈,视权势如命,更兼心狠手辣。他绝不会坐以待毙。驭水兽被劫,水脉复苏是事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赢不了这场赌约。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让这场斗法无法正常进行,或者让虎力他们的求雨失败。”
“你是说,”敖灵睁开眼,清冷的眸中也闪过一丝了然,“他会暗中破坏?”
“十有八九,而且必然是不择手段。祭天台斗法之日,万众瞩目,混乱一起,也是他最好的机会转移视线,甚至可能趁乱对我们下手。”黄信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还有那个坛子,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控制犼魔的唯一手段。他一定会带在身边,或者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但斗法之时,或许就是我们夺回坛子,解救那无辜魂魄的最佳时机。”
“呵,有意思。”谢无暇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那就看看,是那秃驴的邪术快,还是本座的倒马毒桩快!祭天台想必会很热闹。”她舔了舔红唇,如同看到了猎物。
“我们分头行事。”黄信迅速做出决断,“无暇,你身法最快,隐匿最强。劳烦你继续严密监视智渊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惠安和他那几个心腹的动向。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告知。”
“小事一桩。”谢无暇慵懒地应下。
“敖灵,”黄信看向她,“你伤势未愈,但龙族天生控水。水脉虽未完全复苏,但天地间水汽己在缓慢凝聚。你能否尝试感应,并尽可能积蓄一些水元之力。若斗法当日,惠安真敢用邪法,或许你的力量,能在关键时刻,为虎力他们争取一丝机会,或者揭露惠安的阴谋。”
敖灵郑重点头:“我尽力而为。水元之力虽稀薄,但汇聚引导,尚能做到。”
“至于我,”黄信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丹田深处那颗暂时蛰伏却依旧悸动不安的业火种,“就守在这里,静待时机。惠安一定会有所动作,坛子的位置必须找到。只等斗法乱起,便是我们夺回坛子的时候。”
荒宅之中,三人目光交汇,无声的默契在杀机与谋划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