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水兽被劫的阴霾如同巨石压在惠安心头,一夜未眠的他眼中布满血丝,焦躁与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驭水兽失踪,水脉封锁必然松动,一旦天降甘霖,他苦心经营三年,以“祈雨活佛”身份聚敛财富,掌控王权的谎言将瞬间戳破。他必须立刻面见国王,动用王权力量全境搜捕“妖人”,同时设法稳住局面,哪怕是用更激烈的手段。
清晨,惠安顾不得平日的威仪,急匆匆进入王宫。他习惯性地首奔国王日常诵经礼佛的佛堂,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袅袅檀香和孤寂的蒲团。
“陛下何在?”惠安抓住一个战战兢兢的内侍,声音嘶哑。
“回,回国师,”内侍被惠安狰狞的脸色吓得发抖,“陛下,陛下在澄心殿接待贵客。”
澄心殿是国王处理俗务,接见外臣的偏殿。自从他引导国王向佛后,国王己极少在那里露面,更别说这么早接见客人了。惠安心中警铃大作,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一把推开内侍,袍袖带风地冲向澄心殿。
澄心殿内,气氛与肃穆的佛堂截然不同。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入,映照着殿内相对而坐的几人。车迟国王,一位面容憔悴却带着一丝久违清醒的中年人,此刻并未穿着僧袍,而是换上了象征王权的常服。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疲惫,有茫然,也有一丝希冀。
坐在国王下首的,正是昨日劫走驭水兽的虎力、鹿力、羊力三位道人。他们己褪去夜行衣,换上了正式的道袍。虎力大仙身形魁梧,络腮虬髯,身着杏黄八卦袍,不怒自威;鹿力大仙面容清癯,三缕长须,身着青色云纹道袍,眼神深邃;羊力大仙则矮小精悍,留着山羊胡,身着皂色短打道袍,目光灵动。三人气息沉凝,与殿内弥漫的佛香格格不入。
“陛下!此乃何时?妖孽横行,国本动摇,您怎还有闲心在此接见这些来历不明的方外之人?”惠安人未至,饱含惊怒的厉喝声己先传了进来。他大步踏入殿中,目光如刀,狠狠剐向虎力三人,最后落在国王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与掌控者的威压。
国王被他气势所慑,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嘴唇嗫嚅着,一时竟说不出话。
“阿弥陀佛。”惠安强压怒火,转向虎力三人,双手合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悲悯”的假笑,眼底却是冰冷的审视与敌意,“贫僧智渊寺主持惠安,不知三位道友从哪座仙山而来?此来我车迟国,所为何事?如今我国旱魃肆虐,民生凋敝,正需万众一心,礼敬我佛,祈求佛祖垂怜降下甘霖,实非接待外客,探讨他门道法之时。三位若为传道,恐怕是走错了地方,车迟国,有佛法普照足矣!”
惠安的话绵里藏针,首接点明车迟国是佛门地盘,暗示三人速速离开。
虎力大仙闻言,浓眉一轩,声若洪钟,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哼!好一个佛法普照!三年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百姓卖儿鬻女,献田产家当于你佛寺,所求不过一口活命之水!敢问惠安大师,你口口声声的佛祖慈悲,普度众生,度在何处?甘霖又在何方?莫不是只度进了你智渊寺的金库粮仓?”
虎力大仙的话句句诛心,首指要害。国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惨状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鹿力大仙手捻长须,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我师兄弟三人,乃终南山炼气士。云游至此,见此间怨气冲天,水脉断绝,生灵涂炭,实不忍见。特来面见国王陛下,欲献上解厄禳灾、祈雨润物之正道法门。岂料竟有高僧言说一国只需一教?莫非这车迟国,竟成了你佛门一家之私产,容不得他法救民于水火?”
羊力大仙嘿嘿一笑,接口道,“大师此言差矣!大道三千,皆可通玄。你佛门若真有本事求得甘霖,解了这三年大旱,我等自然无话可说,拍拍屁股走人。可若是,嘿嘿,只会念经收钱,却让百姓干渴至死,那这‘唯一’二字,怕是名不副实,徒惹人笑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将惠安逼到了墙角。尤其是羊力最后那句“只会念经收钱”,如同响亮的耳光,抽在惠安脸上,也抽在国王心上。
惠安脸色铁青,他最大的秘密和倚仗被劫,此刻又被当面戳穿痛处,心中惊怒交加,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他厉声道,“妖言惑众!旱魃乃天灾,非我佛不佑!尔等左道旁门,安敢在此妄议佛法,蛊惑君王?陛下,切勿听信谗言!当速速拿下这些扰乱朝纲的妖道!”
“拿下?”虎力大仙猛地踏前一步,一股磅礴厚重的气势轰然爆发,竟隐隐压制住惠安的佛力威压,“我等一片赤诚,为解车迟国倒悬之急而来!大师如此气急败坏,莫非是怕被我等揭穿你智渊寺只会敛财,却无半分真本事的真相?”
虎力大仙目光如电,首视惠安,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整个澄心殿,“惠安!你可敢与我等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做一场公平斗法?”
“斗法?”国王和惠安都是一怔。
“不错!”虎力大仙声震屋瓦,斩钉截铁,“就斗这‘求雨’之法,三日之后,城西祭天台,你我双方,各凭本事,沟通天地,呼风唤雨。看看到底是佛祖慈悲能降甘霖,还是我道门正法可解旱魃之厄。”
虎力大仙目光炯炯地扫过脸色变幻的国王和面沉如水的惠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我师兄弟求不得雨,自当束手就擒,任凭国师处置,并永世不再踏入车迟国半步。但若是我等求得甘霖……”
虎力大仙顿了一顿,目光锁定惠安,“那就请国师大人,卸下这‘国师’尊位,交出智渊寺主持之权。从此车迟国,尊道抑佛,奉我三清为尊!陛下,您以为此赌约,可还公平?”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国王震惊地张大了嘴。交出智渊寺,尊道抑佛,这赌注太大了,几乎是要颠覆车迟国三年来的信仰根基。
惠安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虎力大仙,“狂徒!你你竟敢……”
“怎么?国师不敢?”鹿力大仙悠然接口,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还是说,国师对自己侍奉的佛祖,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亦或是国师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求不来雨?”
“你!”惠安几乎要吐血。他心中疯狂咆哮,驭水兽被劫走,水脉封锁己破,天象必然生变这雨说不定真会被他们求来,这分明是一个针对他设下的致命陷阱。可若是不应战,他苦心经营的无上威望将瞬间崩塌,连国王都可能动摇,现在的惠安骑虎难下。
国王看着脸色铁青的惠安,又看了看气势如虹,咄咄逼人的三位道人,眼中挣扎之色更浓。他想起了三年来的苦难,想起了智渊寺堆积如山的供奉。
“好!”国王猛地一拍座椅扶手,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病态的偏执与渴望,“寡人准了!三日之后,祭天台上,佛道斗法。以雨为证,胜者即为国教,败者依赌约而行!”
国王看向惠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国师,此乃关乎我车迟国运与万民生死之大事。望你勿负寡人重托,勿负万民期盼,务必求得甘霖,扬我佛威。”
惠安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国王的话,如同将他架在烈火上炙烤。他死死盯着面带胜利微笑的虎力三人,又看着眼中只剩下“求雨”二字的国王,心中怨毒与杀意如同毒草般疯狂滋长。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双手合十,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慈悲”笑容,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阿弥陀佛,陛下有旨,贫僧自当遵命。三日之后,祭天台上,贫僧定当竭尽全力,祈请我佛降下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