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退去时,江风卷着水汽拍在脸上,带着股潮湿的凉意。洛少辰站在码头那根断裂的木桩前,木桩上还留着被火燎过的焦黑痕迹。弟兄们正从江里捞起半截烧焦的油布,布面上的桐油味混着水汽,闻着格外呛人。
“辰哥,这水鬼营也太猖獗了!”阿雷攥着根断桨,指节捏得发白,“昨夜凿穿三艘运粮船,江面上飘的谷粒引了半江鱼,啄得那水花跟下雹子似的。要不我带弟兄们轮班守夜?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他右臂缠着的布条又渗出暗红血迹,那是昨夜被漕帮的铁钩划的,伤口深可见骨。
洛少辰没接话,弯腰捡起块从船身炸飞的木板。木板边缘焦黑,中间却有个整齐的圆洞——是水鬼营用特制螺旋钻头凿的,边缘还沾着细碎的木屑。他指尖着洞口,忽然想起系统商城那卷防潮油布,昨夜虽被铁甲撞得稀烂,却在火里撑了半柱香,若是在油布里头衬层铁皮……
“叫老董来。”他首起身往堂里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让他把库房里那些被淘汰的旧铁甲拆了,全剪成三尺见方的铁片,越薄越匀越好。”
老董抱着账本气喘吁吁赶来时,洛少辰正在桌上画图纸,炭笔在糙纸上划出簌簌声。“少辰,你这图纸……”老董眯眼瞅着,“用铁皮夹在油布里?缝成三丈宽的罩子罩船底?这得费多少银子?库房里那点存银,刚够给弟兄们买药的。”
“银子不够就去当铺。”洛少辰头也不抬,炭笔猛地一顿,在图纸上点出个黑团,“再让铁匠铺打五十个带倒刺的铁网,网眼要密,倒刺淬上麻药,夜里沉在码头周围的水里,每隔十步放一个。”
老董咂舌,却还是转身往外走:“行,我这就去办。你小子啊,看着慢悠悠的,骨子里比谁都能憋劲——当年你爹在时,对付盐帮也没这么狠过。”
接下来的半月,临水码头竟奇异地安静下来。弟兄们每日泡在江里,不是扎着马步练闭气,就是围着破船学掌舵。秦烈光着膀子站在船头,正带着人琢磨新的水战阵型,他把《破山刀》的刚猛路数全揉进了船队调度里。
“左船压舵,右船扬帆,中船保持冲势!”秦烈吼声震得江鸟乱飞,“这‘品’字阵,就得跟老子的刀似的,一头撞过去,把漕帮那些快船撞成劈柴!”三艘包着铁皮的货船在江面上划出三道白浪,船头撞在预设的木筏上,“咔嚓”一声就把木筏撞得粉碎。
洛少辰自己则大半时间泡在系统商城里,指尖划过虚拟光屏,翻遍了与水战相关的物件。那把曾百发百中的弹弓早被他扔在角落,换成了根手臂粗的空心铜管——【水下听音器】,能听见百丈内的水流异动,虽不如人耳灵敏,却能精准分辨水鬼营的凿船声和鱼虾游动的动静。
他还兑换了一小包【腐木散】,灰色粉末装在陶罐里,遇水即溶,能慢慢腐蚀木质船底,见效慢,却阴得让人防不胜防。最宝贝的是那本【潮汐表】,泛黄的纸页上标注着江南各水域的涨落时间,精确到时辰,比码头老舵工用了一辈子的测水流铜针靠谱十倍。
这日午后,苏清寒带着小徒弟来看洛婷婷练剑,恰逢弟兄们正往船底钉铁皮。叮当的敲打声里,洛婷婷的流云短剑舞得如银蛇绕体,苏清寒站在石阶上看了片刻,忽然开口:“洛舵主这阵仗,是打算跟漕帮耗到底?”
洛少辰正让二虎试用水下听音器,铜管那头传来“咚咚”的闷响——是三个弟兄在水下敲船板练信号。他抬眼看向苏清寒,她今日穿了件月白长衫,江风拂起衣袂,倒比码头的铁网多了几分清逸。“张敖想占我的码头,总得让他知道疼。”他笑了笑,“苏姑娘若有兴致,不妨留到半月后,看看大潮来时的热闹。”
苏清寒挑眉,目光扫过那些浸在江里的铁网:“我?”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师徒二人,按说也该启程了。”
洛婷婷听见这话,收了剑凑过来:“苏姐姐别走啊!你答应教我‘落霞剑法’的最后三式呢!”
苏清寒捏了捏小徒弟的发髻,眼底闪过些复杂的情绪,看向洛少辰时却恢复了平静:“实不相瞒,我留在此地,一是想收令妹婷婷为徒,加入落霞派,二是……想等个人。”
“等人?”洛少辰有些意外。
“我师兄。”苏清寒望着江面,声音里带了点怅然,“三年前他为护一本账簿,被漕帮的人追杀,最后消失在这片水域。那账簿记着漕帮私贩军械的证据,我总觉得他还活着,或许就藏在这附近。他的线索可能和漕帮有关”她指尖无意识地着剑柄。
洛少辰恍然。“若苏姑娘信得过我,”他拿起那本潮汐表,“半月后大潮,张敖约我在江心沙洲赴宴。届时漕帮的核心人物多半会露面,或许能查到你师兄的线索。”
苏清寒眼中一亮,随即又沉了下去:“那沙洲西面环水,退潮后便是绝地,分明是陷阱。”
“陷阱才好。”洛少辰指尖点在潮汐表上的“子时退潮”字样,“退潮时沙洲西侧会露出浅滩,刚好能走人。我还备了点‘好东西’,保证让张敖的船在那天散架。”他晃了晃装着腐木散的陶罐,“只是还需苏姑娘帮个忙——大潮那天,劳烦你带着婷婷在沙洲东侧的峭壁上等着,若是漕帮的船敢绕后,就用你的‘落霞剑法’拆他们的帆。”
苏清寒看着他眼底的算计,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了点释然:“洛舵主倒是会借势。也罢,既是与漕帮有关,这忙我帮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若真能找到我师兄的线索,还请洛舵主别插手。”
“好说。”洛少辰颔首。
三日后,漕帮果然派人来了。来的不是蒙面绑匪,是个穿着锦缎长衫的管事,捧着描金礼盒,脸上堆着假笑:“洛舵主,我家张总舵主说了,之前是误会,想请您去回龙湾赴宴和解。”
阿雷一把抢过礼盒摔在地上,里面滚出个血淋淋的鱼头,眼珠瞪得溜圆,像是在死死盯着人。“和解?我看是鸿门宴!”他一脚把鱼头踩烂,“辰哥,别信这老狐狸的鬼话!”
洛少辰却笑了,弯腰捡起鱼头扔进江里,溅起的水花惊得鱼群西散。“回去告诉张敖,宴我去。”他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但得按我的规矩——在江心的沙洲上,双方各带五十人,谁也不准带铁甲船。”
管事脸色变了变,还是点头哈腰地应了。
人走后,阿雷急得首转圈:“辰哥!那沙洲退潮后连条活路都没有!这分明是要把咱们包饺子!”
“要的就是退潮。”洛少辰展开潮汐表,指尖划过标注的浅滩位置,“让弟兄们提前三天,分批次往回龙湾的水道里撒腐木散,越隐蔽越好。”
秦烈凑过来看那包灰色粉末,突然一拍大腿:“你是想让他们的船在退潮时散架?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不止。”洛少辰看向江对岸的峭壁,“苏姑娘的剑,可比咱们的铁网管用多了。”
此刻的石阶上,苏清寒正看着江水里渐渐散开的腐木散粉末,小徒弟拉着她的衣袖:“师父,咱们真的要帮洛大哥吗?听说漕帮的人可凶了。”
她摸了摸徒弟的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回龙湾方向,声音轻得像风:“等过了大潮,或许就能知道你师伯的消息了。”江风卷起她的衣袂,这次竟带了点决绝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