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舵后院的凉亭里，沈万三捻着胡须，看着眼前捧着蜜饯碟的侄子沈小宝，语气放缓了些：“小宝，中枢堂的章程定得差不多了，往后你得学着理事。我打算先让你接个分舵试试水，你心里有谱没？”
沈小宝含着颗蜜饯，闻言眼睛一亮，含糊道：“叔，那得挑个舒坦的！最好是商户多、税银足，不用天天盯着防务的地方，能听曲儿、喝好酒才好。”
他穿着件藕荷色锦袍，袖口绣着金线，手指上的玉扳指映着日光发亮，活脱脱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这些年被沈万三护在羽翼下，别说跟人动手，连分舵的账册都没翻过几页，满脑子都是享乐。
沈万三眉头微蹙，又很快松开：“你说说看，哪个分舵合心意？”
“城西啊！”沈小宝把蜜饯碟往石桌上一推，来了精神，“我听底下人说，城西的酒楼、绸缎庄挤破了街，光是商户的月钱就够堆成小山了！洛少辰不是在那儿镇着吗？有他挡着漕帮，我去了只管收钱听曲儿，多自在！”
他越说越得意，仿佛己经看见自己在最大的酒楼里摆宴，让戏班唱通宵的场面：“到时候我让那些掌柜天天给我送新茶、新料子，再把临街的铺子改成赌场……”
“啪！”
沈万三猛地一拍桌，茶盏里的水溅出半盏。沈小宝吓了一跳，蜜饯从嘴里滚出来，愣愣地看着他。
“就知道胡闹！”沈万三沉下脸，“城西是洛少辰打下来的地界，他刚升了长老，你去摘桃子，是想逼他反？再者说，城西挨着码头，漕帮的眼线跟苍蝇似的，哪有你想的那么安生！”
沈小宝撇撇嘴，不服气地嘟囔：“那城南也行啊！城南全是银楼当铺，听说随便一家的家底都比总舵库房厚，防务又松，多好。”
在他眼里，分舵就是供他挥霍的钱袋子，只要接过来，就能随便搜刮，哪管什么势力盘根错节。
沈万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泛凉。自己费尽心机搞集权，为的就是让这侄子能接住家业，可他眼里除了银钱玩乐，竟没半点章法。
“城南是虎三爷的老窝。”沈万三耐着性子解释，“他刚在总舵闹过脾气，你去接城南，不是往他刀口上撞？”
沈小宝被噎了一下，挠挠头又道：“那……临水呢？洛少辰升了长老，总该挪地方吧？临水码头热闹，商船多，税银肯定少不了……”
“闭嘴！”沈万三终是忍不住喝断他，“临水是洛少辰的根基，他能让给你？再者说，临水挨着漕帮地界，商船里鱼龙混杂，日日要防着漕帮使坏，你镇得住？”
他深吸口气，压下火气。这侄子被惯得太蠢，既看不清局势，又拎不清轻重，净捡些烫手山芋惦记，还真当黑风堂是他家后院。
沈小宝被骂得眼圈发红，嘟囔道：“那您说去哪？总不能让我去北舵吧？听说那儿挨着山匪窝，月月得打打杀杀，我可不去。”
沈万三闭了闭眼，终是做了决定：“去东舵。东舵挨着总舵，防务有总舵照看着，商户不多不少，正好让你学管账、调弟兄。先在那儿磨半年性子，再议别的。”
东舵是块没什么油水的地，既没码头商区，又没棘手势力，确实适合练手。可沈小宝一听就垮了脸：“东舵？那儿除了农田就是铁匠铺，连个像样的戏班都没有，去了干啥？”
“由不得你！”沈万三语气斩钉截铁，“要么去东舵好好学，要么就给我在总舵待着，一辈子别碰权柄！”
沈小宝见他动了真怒，不敢再犟，悻悻地应了声，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
凉亭里只剩沈万三一人，他望着总舵方向，眉头紧锁。让沈小宝去东舵，既是磨练，也是试探——他想看看，洛少辰和虎三爷会不会趁机给这侄子使绊子，更想看看，这扶不起的侄子，能不能给他一丝意外。
而此时的临水堂，洛少辰刚处理完码头的货税登记，正对着东舵的舆图发呆。老董进来禀报：“辰哥，总舵那边传来消息，沈老好像要派他侄子去东舵当舵主。”
洛少辰抬眼，指尖在舆图上的“东舵”二字上点了点：“沈小宝？”
“听说是。”老董点头，“那小子是个膏粱子弟，怕是镇不住场子。”
洛少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沈小宝去东舵？倒是巧了。他的连环计正缺个由头，这不就送上门了？
他没追问沈万三和沈小宝的对话——以他现在的势力，还探听不到总舵后院的私语。但仅凭“沈小宝去东舵”这一句话，就足够他做文章了。
东舵那块看似不起眼的地，怕是要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