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接旨吧。"
尖细的嗓音刺破耳膜,沈荟荟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后背。熟悉的绛紫色宫装,熟悉的檀木托盘,以及那卷刺目的明黄——和亲诏书。
她竟然重生了!重生在被赐婚给北狄王的那一天!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真实得令人战栗。沈荟荟低头,宽袖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前世她不堪受辱,在北狄王帐中自尽时留下的。
"荟公主?"传旨太监李德全皱眉,声音提高了几分。
殿内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投来,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冷漠观望的。沈荟荟缓缓抬头,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的面孔——淑妃假惺惺的怜悯,三皇姐掩唇的窃笑,还有站在角落的太子兄长那闪烁不定的眼神。
前世她就是被这些眼神送上了绝路。北狄哪是什么和亲,根本是送她去死!那个年过半百的北狄王暴虐成性,前三任王妃都死得不明不白。而她,大梁最不受宠的公主,不过是父皇平息边患的弃子。
"荟荟,快接旨啊。"淑妃柔声催促,眼底却藏着毒蛇般的冷光。
沈荟荟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诏书冰凉的绢面。前世她就是在这里屈服了,颤抖着接过那卷催命符,从此万劫不复。
但这一世——
"啪!"
清脆的撕裂声响彻大殿。沈荟荟双手一分,明黄诏书在她手中断成两截!
"你!"李德全脸色煞白,踉跄后退,"荟公主,你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
满殿哗然。淑妃手中的茶盏跌落,碎瓷飞溅。三皇姐惊得忘了合上嘴,精心描绘的柳叶眉高高扬起。
沈荟荟将撕碎的诏书掷于地上,声音清冷如冰:"回去告诉父皇,我沈荟荟宁可血溅金銮殿,也绝不去北狄和亲!"
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滞了。大梁开国三百年来,从未有公主敢抗旨不遵,更别说当众撕毁圣旨!
"反了!反了!"李德全尖声叫道,"来人啊,把这个大逆不道的——"
"慢着。"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殿外传来,不疾不徐,却让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沈荟荟背脊一僵,这个声音...她死都不会认错!
玄色龙纹靴踏入殿门,来人一袭墨色锦袍,玉带束腰,通身肃杀之气。他逆光而立,轮廓如刀削斧刻,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刺目。
萧钰。
大梁最年轻的摄政王,未来一统九州的暴君。前世她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几次,每次都隔着重重人影,却仍能感受到那人身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王、王爷..."李德全扑通跪下,额头抵地,"老奴奉皇上之命来宣旨,谁知荟公主她..."
萧钰抬手,李德全立刻闭嘴。那双狭长的凤眸扫过地上的碎诏书,最后落在沈荟荟脸上。
沈荟荟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前世传闻这位摄政王手段狠辣,曾一夜之间屠尽反对他的十二名大臣满门。朝野上下,无人敢首视他的眼睛。
而现在,那双眼正牢牢锁住她。
"为何撕诏?"萧钰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沈荟荟攥紧衣袖,前世临死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北狄王的鞭子,侍女青杏被凌虐致死的惨叫,还有她最后用金钗划破手腕时的绝望...
"因为我不想死。"她抬头首视萧钰,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北狄王是什么人,王爷比谁都清楚。这和亲诏书,与赐死何异?"
"荟荟!"淑妃厉声喝止,"休得胡言!"
萧钰却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整个人更显阴鸷。他缓步向前,黑色大氅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
"你可知抗旨的后果?"他在沈荟荟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沈荟荟闻到一股冷冽的松木香,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强迫自己不要退缩:"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都是死,我宁愿死在大梁。"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冲动!萧钰最厌恶的就是违逆他的人。前世有个宫女不过打翻了他的茶盏,就被拖出去杖毙。
出乎意料的是,萧钰并未发怒。他的目光落在沈荟荟的手腕上,那里因为用力攥拳而露出半截疤痕。
"这伤怎么来的?"他突然问。
沈荟荟心头一跳,急忙拉下袖子遮掩:"小时候不小心划的。"
萧钰眸色转深,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袖口被扯开,那道狰狞的疤痕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样的伤口,"他拇指过疤痕,触感如冰,"不像意外。"
沈荟荟浑身僵硬。这伤分明是前世留下的,为何会出现在今生?难道重生并非完全回到过去,而是两个时空的某种重叠?
"王爷,"她试着抽回手,"这不重要..."
萧钰非但不放,反而加重力道。他低头凑近她耳边,呼吸拂过她耳后的朱砂痣:"十年前,西山猎场,你可曾救过一个受伤的少年?"
沈荟荟瞳孔骤缩。她确实救过人,但那是在十二岁那年...等等,十年前萧钰应该还在边关打仗,怎么会...
"我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她强自镇定。
萧钰低笑一声,突然松开她:"带走。"
两名玄甲侍卫立刻上前架住沈荟荟。
"王爷!"太子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荟荟年幼无知,冒犯天威,还请..."
"太子殿下,"萧钰打断他,眼神阴冷,"本王记得,这桩和亲是你向皇上提议的?"
太子脸色一白,不敢再言。
沈荟荟被粗暴地押出大殿。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萧钰站在满地碎诏中央,正用一方雪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碰过她的手指,眼神却如饿狼盯住猎物般死死追随着她。
"送去紫宸殿。"他轻声吩咐,"本王要亲自审。"
沈荟荟被推入一顶玄色轿辇。轿帘放下的瞬间,她终于支撑不住,浑身发抖。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预期。前世萧钰根本没有出现在宣旨现场,为何今生...
轿子轻微摇晃着前行,沈荟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悄悄掀开一线轿帘,发现走的不是去天牢的路,而是...皇宫正中的紫宸殿?
那个传说中萧钰处理政事、接见心腹的禁地?据说连淑妃都没进去过。
轿子停下,沈荟荟被带进一间陈设简单的书房。没有想象中的刑具,只有满墙的书架和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案上摊开的地图标满了红点,旁边是几封拆开的密信。
"跪下!"侍卫喝道。
沈荟荟倔强地站着:"我要见父皇。"
"皇上病重,现在朝政由本王代理。"萧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挥手屏退左右,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沈荟荟转身,发现萧钰己经换了身月白色常服,少了些肃杀之气,却更显深不可测。他走到案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他问。
沈荟荟抿唇不答。
萧钰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半块残缺的玉佩,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
"认得这个吗?"
沈荟荟心跳漏了一拍。那纹路...竟与她手腕上的疤痕形状一模一样!
"不认得。"她移开视线。
"撒谎。"萧钰起身逼近,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十年前西山猎场,你救了我,临走时我给了你这半块玉佩。现在,它在哪里?"
沈荟荟震惊地望着他。她确实有过半块玉佩,是十二岁在西山救下一个重伤少年时得到的。但那玉佩在她及笄那年就被淑妃以"来历不明"为由没收了...
"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她艰难地开口,"我从未收过什么玉佩。"
萧钰的眼神陡然转冷。他松开她,转身从案屉中取出一卷画轴,哗啦一声展开——
画中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杏眼桃腮,耳后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她站在西山瀑布边,手里拿着半块玉佩。
沈荟荟倒吸一口凉气。画中人确实是她!可这件事她从未对人提起过...
"现在想起来了吗?"萧钰的声音带着危险的轻柔,"我的...小救命恩人。"
沈荟荟脑中一片混乱。如果当年那个少年是萧钰,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何前世她死后萧钰会突然发兵北狄,将北狄王千刀万剐;为何她的尸骨会被秘密运回大梁,以皇后之礼下葬...
"王爷认错人了。"她咬牙否认。与这个危险的男人扯上关系,比和亲北狄好不到哪去!
萧钰不怒反笑。他忽然伸手拨开沈荟荟耳边的碎发,指腹轻轻那颗朱砂痣:"这颗痣的位置,形状,本王画过千百遍,怎会认错?"
沈荟荟浑身战栗。他的触碰像冰又像火,让她想起前世临死前出现的幻觉——有人抱着她的尸体,眼泪落在她耳后的朱砂痣上...
"当年错过你,是本王最大的失误。"萧钰俯身,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这一世,便是把你锁在金銮殿,也不许你再逃。"
沈荟荟还未来得及反应,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爷!北狄急报!"
萧钰眼神一凛,松开她:"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单膝跪地:"禀王爷,北狄王听闻和亲有变,己集结十万大军压境!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
"说要大梁交出撕毁圣旨的公主,否则铁骑踏平边境三州!"
沈荟荟脸色煞白。前世北狄王也是以这样的借口发动战争,只不过那时她己经踏上了和亲之路...
萧钰冷笑一声:"回复北狄使臣——"他忽然将沈荟荟拉入怀中,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宣告,"荟公主将是本王的王妃,让他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