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厂家属院正式停暖,万善铲煤烧小锅炉,湿冷湿冷冻骨头。
想起一事儿,半个多月,中间张大山送火腿时候见了一次,不知道忙啥呢?
万善特意到张大山家瞧了一眼,张大江见万善来了,趿拉着鞋出来,拿出一包牡丹,“老大抽烟。”
“嗯,都抽上牡丹了,看来物资局仓库干得不错啊。”
“没有,这是平时孝敬师傅的,我哪儿舍得抽这么好的烟,闻老大跟我一人买两包,专等开车师傅休息时候过去混个脸熟?”
“一人找一个师傅?还是俩人找一个师傅?”
“一人找一个。”
“行,有点脑子。”
老话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虽然有失偏颇,但是过去旧社会这类和底层百姓接触的人,都有涉黑背景。
行车走船住店的大多有涉黑背景,看到货好人傻,会请客户吃板刀面和肉馅包子,脚行坐地起价偷梁换柱,衙役不用提了,吃拿卡要欺善怕恶。
新中国没那么恶劣,但是师傅收徒还有故意拿老规矩说事儿的,磕头拜师不在少数。
司机也是过去跑江湖的套路,圆滑会用套路,两个人拜一个师傅,拿捏起来不要太容易。
二桃杀三士的戏码,随便换个形式就能弄出一百零八个花样儿。
闻老大和张大江因为一个师傅搞得不愉快,竞争上贡,司机只给一个名额呢?这是万善玩剩的,不许别人这么对自己弟兄。
“要是拿不下,换师傅。”
“不好吧,司机都是一个班组的,得罪一个其他都不会搭理你。现在我们正跟着学修车呢,虽然心火熬煞肝肠,屈身曹营把壮志按,也只能卧薪尝胆苦学本事。”
万善点上牡丹烟,“大江,你要脑子跟口才一样俏皮就好了,跳出思维巢臼,听话懂事伺候好师傅,万事抢着做,那都是普通百姓教自己子女的为人处事之道,可你是怎么进去的?”
“老大您介绍我进去的,这事儿我哪能忘了?”
“你只记得恩情,这点不错,但是太狭隘了,我是谁?或者说我在江城是什么地位?”
“江城万老大,省厅保卫局第一狠人,贼王和胡子王遇上你全军覆灭,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万善一口烟吐在张大江脸上,“既然知道我的名号,还是我介绍进去的,你怕个der?我让你俩进去当孙子的?”
“大江,记住,不是你求我要个工作,而是我给你俩工作,让你们学会开车,以后给我做事儿。首要任务是学会开车,只要为了学车,谁难为你就抬出我,他要还是不服,我把他踢出物资局。”
张大江恍然大悟,他和闻老大的步子慢了,万老大就是让他们俩学开车去的。
“大山最近忙啥呢?”
“在你买的那个小院呢,不知道跟闻老三忙啥呢,总不着家,一个礼拜回来三两天。”
“你跟闻老大商量下,上半年必须能跟车,还能上手开车,做不到就去扛大包吧。”
——
曾经为了藏宝贝买下的财富小院,如今东西都在家属院,还是要买房子,老房子终究不够隐秘。
闻老三开的院门,进来就看到院子里堆着几个空板条箱,万善蹙眉有些不高兴,乱糟糟的惹人心烦。
闻老三连忙解释,“万叔儿,刚进的货,等整理完马上收拾。”
“什么货?”
闻老三关上大门,才小声说:“棉布。”
“哪儿弄的?”
万善推门进去,外屋地都堆了半墙高,张大山从屋里出来嘿嘿笑着,“大哥,你咋过来了?”
“张老板发财啊,我来学学如何发财。”
“大哥,这话咋说的,快进屋坐。”
张大山腾出一个椅子,炕上也堆满了棉布,万善摸了摸质量不错。
张大山指着瑕疵,“棉纺厂库存积压的,拿了五百匹。”
“这么大量谁给你批的?”
“黑市老谢对的缝,这里面只有五十匹是咱们的,其他是老谢跟几个人合伙攒的。”
“那怎么放这儿了?他们没仓库啊?”
“老谢说他那地方人来人往的不安全,这批货不想在黑市出。”
张大山刚要递烟,万善打掉烟,“这全是棉布,严禁烟火,还有外屋地堆放,你生火烧炕做饭都不行。”
“这么麻烦?大哥,我这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万善毫不客气数落他,“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私自接货做的?你以为跟老谢认识了,就能一起发财?还是你觉得,有我在,即使被骗了也能找回来?”
“凭什么?我是你爹?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两个兜底,我现在是保卫局二处副组长,不是街头流氓万老大。”
指着一屋子棉布,“别说五百匹,五千匹也没我屁股底下的位置重要,只要我能一首进步,无数个五百匹我都能吃下。”
张大山和闻老三被打击的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想做点事儿,后遗症这么严重。
“大山,闻老三,五百匹布是不多,但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行,老谢跟别人占了九成,让你俩占一成的守货,被人偷了呢?你们两个能打过几个?”
“别不服气,人家放把火烧了呢?你们怎么赔?点头之交就奉若上宾,尤其是你张大山,跟了我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马上退回去,告诉老谢,今晚全给我搬走。”
“还有,你俩的本钱也给我拿回来,记住,过几年你们有大用处,一旦身上有污点,我想带也带不动你。以为有我当靠山就顺风顺水?有多少人嫉妒我想要把我拉下台,他们举报你俩投机倒把,这房子是我的,我也会被牵连进去。”
张大山听到这儿开始害怕了,马上表态,“大哥,我就想挣点钱,不能总手心朝上找你要钱,我也想争气,没想那么多。”
“你有挣钱的心思我不反对,但是捞偏门不是长久之计,不给人留下把柄,对你以后发展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前些年运动闹得欢的,你看多少折进去的。”
万善本来还有几个目标,凌家收刮完他没了资本积累的心思,遇到再弄,遇不上也不去抢夺。
俩人当场决定,马上去找老谢退货,不管是威胁还是哀求,毕竟他们跟着万老大混,那也是江城道上的牌面。
万善站在不远处的墙角,观察着老谢带人过来搬货,也许这是发财的机会,他却不想冒险。
老谢跟车走了一段,身旁穿着漏棉花袄子的人转身回头,看着那处房子,肯定道:“是万老大让他们放弃的。”
老谢左右观察,跟这个打扮像苦力的人客客气气道:“为啥要把棉布放他们那儿?五百匹棉布何必带他们呢,这钱咱们自己挣多好。”
“你不懂。”
破棉袄搓着手有些遗憾,“万老大真谨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