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活干到太阳快落山才收尾。江妍跟着队里人往回走，肩上挂着的竹篮里只有几根野菜。程野走在另一条田埂上，隔着一片地冲她点了点头。
回到家，豆豆正在门口蹲着玩土，一抬头看见她，立刻笑着扑过来，脏兮兮的小手攥住她的衣角。
晚饭很简单，一碗玉米糊糊，几片咸萝卜。江妍吃到一半，听到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带着压低的笑声，隐约还能听到“退伍兵”“知青”这样的字眼。她放下碗，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人影己经散了。
那一晚，她睡得不安稳，总觉得外头的风比平时更凉。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村口的大槐树下己经聚了不少人。收工前，队长让大家等一等，说要分配下周的工活。江妍跟着人群站在后头，手里还攥着昨晚做的针线活，准备等会儿交给李婶换点油盐。
正说着工活的事，前头有人突然笑出声来：“哎，妍子，你家那口子今天咋没来啊？”
江妍眉头一跳，扭头看去，是赵二嫂，手里还拎着一篮子刚摘的韭菜。
“什么那口子，说话注意点。”江妍冷声道。
可赵二嫂不以为意，咧着嘴道：“大家伙儿都看见的，这几天程野不是老往你屋跑么？豆豆也跟你一个炕睡，这要不是一家人，谁信啊？”
人群里立刻有几个婆子跟着笑，有人还压低了声音说：“这年头，没成亲就搁一块儿过的，可是要被抓典型批斗的。”
江妍心里一阵冷，忍着没吵起来。她知道，这帮人嘴碎得很，越争辩越来劲。
队长见场面有点不对，咳了两声，岔开话题让大家各回各家准备干活去。人散得快，闲话却像风一样在背后绕来绕去。
中午收工回家的路上，程野在村口等着她，手里拎着一包用油纸包好的馒头。
“吃过了。”江妍冷淡地说。
“不是给你的，是给豆豆的。”程野说完，把馒头塞到她怀里，目光扫过她脸色，“早上那事我听见了。”
江妍低头抿了抿唇，“那你怎么打算？”
“很简单。”程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笃定，“咱们去大队走个手续，成了名义上的一家人。有人问，就说为了照顾孩子，也省得你一个外来知青天天被人嚼舌根。”
江妍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是结婚。”
“假结婚。”程野强调，嘴角微微勾起，“我不碰你，你不管我，户口上合在一处，外人看着咱们是一家，嘴自然就闭了。”
江妍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程野跟在她后头，不急不慢地补了一句：“你总说不想欠人情，这样也算是各取所需。”
回到家，豆豆正趴在炕上摆弄那只破木马，见他们进来，抬起头笑着喊：“娘，爹！”
江妍的脚步微微一顿。程野却像没听见似的，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头。
晚饭时，江妍一个人坐在炕沿，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这个村子她是留不下口碑的了，外来知青，单身女人，跟退伍军人走得近，这在1975年的农村，足够人嚼上几个月。
她想起程野说的各取所需，又想起自己未来的打算，只要熬到政策松动，她就能想办法回城。可在那之前，她得有一个能挡风的名义。
窗外的夜色渐渐沉下来，油灯的光在墙上投下两道影子，一高一矮。江妍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像是在给自己下定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