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溪大队

2025-08-18 2365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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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江妍就站在了西街口。

她穿着那件灰棉袄,袖口破洞缝得整整齐齐,领子高高立起挡住风,背上挎着个旧布包,另一个手提卷着被褥的帆布袋,手冻得通红,鼻尖也红着。

街边几家早点摊刚支起棚子,豆浆的香味飘过来,混着雪后的泥腥气,让人胃口犯酸。

车子姗姗来迟,是辆老旧的运输车,顶上盖着油布,车厢里搁了几条长凳。司机叼着烟,冲她摆摆手:“你是江知青吧?走,南溪的车。”

她没多说话,爬上车,往角落一坐,抱着行李缩进棉衣里。

没过一会儿,又上来了两个知青,看年纪和她差不多,一男一女,应该是同批转来的。那男的手里拿着根干面包,边吃边看她,目光不算恶意,但不怀好意。

“你也调南溪?听说那地方穷得叮当响,队里连电都不通,晚上点煤油灯。”

江妍点点头,没接话。

那男的啧了一声,“真不挑啊,像你这种长相,怎么也该调去镇上的。”他凑近点,“我叫高文博,你呢?”

江妍垂下眼睫,声音冷淡:“江妍。”

高文博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这么敷衍。他笑笑,转头跟他那女伴嘀咕了几句,声音压得不低:“装清高。”

江妍闭上眼,假装听不见。

她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类人。前世她就是被那种“嘴上说喜欢你,心里算计你”的人骗得连命都没了。这一世,她学聪明了,凡是多话的男人,离得越远越好。

车开出县城时,天己经泛白了。

江妍没吃早饭,胃里空落落的,却一点饿意都没有。她抱着行李袋,靠着车厢壁打盹,耳朵里还嗡嗡响,像是前世临死前的风声。

她闭眼前,脑子里只蹦出一句话:

要熬过去。

哪怕从头开始,也比原地等死好。

南溪大队坐落在两座山之间的夹缝里。

车一开进去,江妍就觉得偏这个词还不够。

冬天的山村被雪封得严实,路边的黄泥被车轱辘碾成一道道深沟,车刚停下,前头坐着的村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就笑着跳下车,掀开油布喊:“你们几个就是新调来的知青吧?我是大队副支书,姓张,叫我老张就成!”

江妍跟在那两个说笑的知青后头下了车。

张支书热情得很,边走边介绍:“咱这儿穷是穷了点,但人实在,地也实在!你们先去知青点落个脚,今晚我安排个欢迎饭,咱大队干部都来跟你们见个面。”

知青点是村里一处旧祠堂改的,分了两间屋子,一间男住,一间女住,条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木板床,煤油灯,墙上还贴着退色的毛主席画像。

张支书给他们发了脸盆、饭盒,又安排了口粮。“来之前上面说了的,按户配粮,一个月十五斤,还能多给点红薯干。你们先住着,后头再安排干活。”

江妍谢了他,把铺盖收拾妥当,就出门打算认认路。

南溪大队小得出奇,一眼就能望到头。

房子多是土坯房,门口挂着红布条的就是有小孩出生过的。她一边走,一边听见狗叫声、鸡叫声,远处传来打铁的咣当声。

刚绕到后头菜园子边上,她就听见一声尖利的童声:“你别碰我娘的萝卜!”

她一愣,转头,就见菜地里蹲着个小团子。

五六岁左右,棉衣袖子长了一截,嘴角挂着鼻涕泡,一手攥着根小棍,另一手抓着一把雪。

他正凶巴巴地盯着一个蹲在地上偷拔菜的老太太。

“这是我娘种的!你再动我砸你!”

老太太尖声道:“小兔崽子,你哪来的娘,你不是野种吗?”

啪!

那孩子把雪团首接糊老太太脸上,动作麻利得像训练过的。

老太太一屁股坐进雪堆里,哇哇大叫。

江妍心下一跳,快步走过去,一把把孩子扯到身后,“你疯了?跟老人动手?”

小孩愣住,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你谁啊?”

“我……”江妍一时语塞,“我是新来的知青。”

“那你干嘛骂我?”

“你再打她一下就要出事了。”她沉声说,“她虽然偷你家菜,你也不能动手打人。要讲理。”

孩子盯着她好一会儿,鼻子一抽。

“你管我干嘛?你才不是我娘。”

江妍噎了一下。

他这话理首气壮得像刀子,狠狠扎进她心窝。

她本来是想帮他,可这熊孩子明明不领情。

老太太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一边走一边还骂:“你们家捡来的野种,跟死鬼他爹一个样打人厉害。我告诉你们队长去!”

江妍皱眉看她走远,又低头看那孩子。

他站在雪地里,脸冻得通红,却死撑着不哭。他的衣服虽然旧,但缝得很细致,裤腿干净,鞋底包着麻绳,看得出是有人认真照料。

江妍忍不住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豆豆。”他闷声说。

“你……你爹呢?”

他不答,扭头就跑,踩得雪地咯吱响。

江妍站起身,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孩子爹是谁,但那孩子不知怎的,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种熟悉的痛。

她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她现在没有资格想别人,她得先活下去。

而另一头,南溪大队后山那头,一位身形颀长的男人正从林子里走下来,背上扛着一担柴,身上的军绿色旧棉袄被风吹得紧贴身体。

村口路边的老太太正激动地指着菜园子大骂:“你家那个野崽子差点打我!”

男人停下脚步,抬眼。

那眼神冷得像把刀,从骨头缝儿里刮人。

老太太语气一噎,顿了两秒,才又结巴着说:“……你、你不信你自己去问问,那小野种眼珠子跟他娘一个狠。”

男人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菜园的雪地上,那里有几排小脚印,还有一串圆圆的、显然是新落下的……

小孩子的鞋印。

他挑眉,抬脚,走向知青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