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苍白而吝啬,透过厚重的云层,勉强将一丝稀薄的光线洒在谢明薇的房间,却没能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她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支口红,眼下的青黑明显。
她很久没有睡觉了。
父亲变了。
哥哥厌恶她。
爷爷讨厌她。
这个家,她到底能指望谁?
年后,就要被遣送出国吗?
她不要。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急需一个出口,急需一份安全感,一份能证明自己依旧被珍视,被需要的证明。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顾煦庭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去找他。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危机感和不安。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
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顾煦庭。
她用腮红掩盖蜡黄脸色,哭肿的眼睛用浓重的眼影和假睫毛修饰,换上最昂贵最能凸显身材的衣服。
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了几下,谢明薇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这令人不适的感觉压下去。
镜子里映出她精心打扮过的脸。
一想到顾煦庭清俊挺拔的身影,谢明薇的心就像被投入了蜜糖罐,那点因父亲带来的危机感瞬间被甜蜜的期待冲淡,几乎要消散无踪了。
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去见喜欢的人。
她站起身,拿起小巧的手袋,急匆匆地拉开房门,准备冲下楼时。
也许是不安在作祟,她的脚尖不知怎地微微滑了一下。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
她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沿着楼梯翻滚下去。
“砰!砰!咚!”
身体撞击台阶的声音沉闷而连续。
剧烈的疼痛瞬间从脚踝、膝盖、手臂蔓延开来,眼前阵阵发黑,眼前模糊。
黑暗。无边的黑暗。
似乎是跌入了另一个时空。
那个世界里,她依旧是谢明薇,却和这辈子发展的一样又不一样。
她仗着家世优渥,肆意欺凌着班里那个总是沉默寡言,成绩却优异的女孩。
持续到她上大学她也没放过她。
她的手段恶劣而首接。
最终,那个女孩不堪重负,在绝望和屈辱中选择了退学,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时候的她心里只有得逞的快意和扭曲的满足感,以为赶走了碍眼的人,自己就能独占顾煦庭所有光芒和青睐。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不仅没换来他的青睐,反而换来他更深的厌恶。
他说,谢明薇你真恶心。
她崩溃了。
声嘶力竭地质问他。
他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她。
她成了众人眼中的小丑。
嘲笑议论声碾碎了她的尊严。
她狼狈的跑回家。
然而,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的报应来得迅猛而彻底。
也是这天。
父亲猛地将一份文件摔在她面前,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愤怒。
她愣愣地低头看过去。
文件上“DNA检测报告”几个大字刺得她眼睛生疼,下面那行“排除生物学亲子关系”更是像一把重锤砸在她心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假……假千金?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她作威作福的依仗,竟然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笑的很难看,大声反驳,死缠烂打,试图唤醒父爱。
谢霁蘅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暑气,一步步走进来。
他昂贵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被丢弃的垃圾。
“无关人员,清理出去。”
“谢家,没有这个人。”
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她像一条丧家之犬,被粗暴地推出谢家那扇沉重的大门,身后是她仅剩的一个破旧行李箱被扔出来,砸在泥水里。
与此同时。
她欺凌的恶行不知如何被彻底揭露,证据确凿,在网络与现实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见过她的人都对她抱有最大的恶意。
她恨这个世界。
肮脏逼仄的桥洞。
刺鼻的尿骚味和垃圾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
她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上那件曾经价值不菲的衣服沾满了污秽,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饥饿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胃。
她颤抖着从垃圾桶里翻找着别人丢弃的半块发霉的面包,泪水混着雨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路人惊恐的目光和指指点点。
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在街头游荡。
曾经趋炎附势的朋友们像避瘟疫一样绕开她。
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皮肤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溃烂和脓疮,散发着恶臭。
她感觉有东西在皮肤下蠕动……是蛆虫吗?她不敢看,不敢想。
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她身上的溃烂更加严重,脓血混合着雨水流淌在肮脏的地面上,引来苍蝇嗡嗡盘旋。
无人知晓,无人关心。
她就那么僵硬地倒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旁,身体在酷暑中迅速腐败。
皮肤开始发黑、溃烂,流出黄绿色的脓液,蛆虫在伤口和口鼻处蠕动……
昔日骄纵跋扈的谢家大小姐,最终化为街头一具高度腐烂,面目全非的尸体。
路人掩鼻匆匆而过,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那腐烂的气味,那蛆虫爬行的诡异触感,那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绝望,瞬间灌满了谢明薇此刻的意识。
“不——!!!”
别墅里,她在极度的恐惧和恶心中猛地惊醒。
“呃……呕……”
她躺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却远不及脑海中那地狱般景象带来的寒意万分之一。
喉咙里那股混合着血腥味和腐烂幻觉的恶心感还在翻涌,让她几乎窒息。
“呕……” 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疼……好疼……
剧痛的身体与濒死的记忆交织,她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瞳孔因为巨大的惊恐而放大涣散。
腐烂的身体,恶臭的气味,死在垃圾堆里的绝望……
如此真实,如此清晰,仿佛……她真的经历过。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脚踝的剧痛再次跌倒。
她死死盯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微弱阳光,光束在她眼中扭曲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将她拖回那个恐怖的噩梦中。
“假的!梦都是相反的!一定是摔糊涂了……” 她神经质地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但那股腐烂恶臭感,和临死前刻骨的绝望,却如同附骨之蛆,牢牢地钉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唐沅……车祸……死了……” 她喘息着,牙齿咯咯打颤。
梦里临死前,她看见唐沅也死了。
还有顾煦庭……那个她心心念念要去见的人……
在梦中,是他用那样冷酷无情的眼神看着她。
而最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谢霁蘅那张清俊却覆满寒霜的脸。
那是她叫了十几年的哥哥啊。
虽然平时对她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但她内心深处,对这位能力卓绝,掌控着谢家真正权柄的哥哥,是存着敬畏崇拜的。
也正是他,亲手查清了一切,是他用那种看污秽垃圾般的眼神看着她,是他冷酷地下令,将她彻底驱逐出谢家。
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世上最肮脏的蛆虫。
那份深入骨髓的厌恶,狠狠扎在灵魂上,让她遍体生寒,比从楼梯上摔下来还要痛上百倍。
还有父亲……
疼爱了她十几年的父亲怎么能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可她与他们也是生活了十几年,不是吗?
就算是养条狗也应该有感情了。
为什么梦中他们这么冷酷。
外人都说哥哥冷酷无情,实际上最冷酷无情的是父亲。
父亲……
父亲……
父亲昨天的不对劲……
父亲的态度……
父亲的助理来了很多次……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
也许那并不是梦。
是未来的预警。
难道这一切,马上就要像画面中一样,在她毫无防备时轰然降临?!
不!她不要!她不要被赶出去!
她不要流落街头,她不要像垃圾一样腐烂发臭。
她更不要……不要看到顾煦庭用那种眼神看她。
那比死亡本身还要让她恐惧绝望。
强烈的求生欲和摆脱命运的渴望,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残留的眩晕。
她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剧痛,显然是扭伤了,膝盖和手肘也火辣辣地疼。
尝试了几次,都重重地跌回冰冷的地面,每一次摔倒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处,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来人……来人啊……” 她想呼救,声音却嘶哑微弱,在空旷的别墅根本传不出去。
家里的佣人似乎都在后院忙碌,前厅一片死寂。
绝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还是要这样无助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在同一个地方,以同样的方式,走向那己知的腐烂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