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家人齐上阵
面包车驶出峡口村,过吊桥走了没多长时间,就见四金龙乡的路口站着俩身影。
赵泰宁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给外孙带的小棉鞋和体温计;秀芬妈拎着个竹篮,盖着块蓝布,掀开一角能看见油饼和煮鸡蛋。
“可算来了!” 赵泰宁往车里钻时,棉鞋上的雪蹭在了踏板上,“我跟你爸一个心思,不亲眼看看酒厂,这觉都睡不踏实。”
他往梁金涛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你郑叔昨天还打电话问你承包药酒厂的事呢,说要是有什么困难让你别瞒着他,他出面帮你协调。”
“爸,您放心。” 梁金涛接过丈母娘递过来的煮鸡蛋,笑说道,“我心里有数。”
面包车在土路上颠簸着,十个人挤在里面,膝盖碰着膝盖,却没人喊挤。
得亏这个时候不查超载,更没有醉驾酒驾一说。
梁福海和赵泰宁凑在一块儿,俩亲家借着车窗外透进来的光,比划着酒厂可能的样子;六爸和八爸则在小声嘀咕,算着 “雇几个工人合适”“药材从哪儿进更便宜”。
秀芬妈跟秀芬坐在一起,母女脸小声说着小五九的趣事。
梁金涛看着满车的亲人,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就算酒厂真是个烂摊子,有这些人在,他也能一点点拾掇好。
就像家门口那棵老槐树,去年遭了虫灾,谁都以为活不成了,开春不照样冒出新绿?
“王师傅,开快点。” 梁金涛拍了拍司机的肩膀,“争取晌午前到酒厂,让老人们看看咱的发酵罐——虽然现在有点旧,将来肯定能酿出好酒。”
王师傅笑着打方向盘:“放心!这路我熟,保证准时到。”
面包车挨着祖厉县城开过去的时候,车窗外的雪霜渐渐化了,露出底下的红黏土,像块刚醒的面团。
面包车刚拐过山坳,柳河乡药酒厂的烟囱就撞进了眼里——砖缝里嵌着枯草,冒出的青烟歪歪扭扭,像条被冻僵的蛇。
副厂长带着三个穿中山装的人站在铁门旁,见了车就迎上来,手里的搪瓷缸在冻红的手里晃悠:“梁老板!一路上顺利着呢吧!”
梁金涛先扶老父亲下车。
梁福海的棉鞋刚踩上酒厂的水泥地,就往车间方向瞅。
发酵罐的铁皮锈成了褐红色,罐口的红布烂了个洞,被风吹得像面破旗;墙角的麻袋堆得东倒西歪,露出的药材沾着黑灰。
最扎眼的是门前的土路,车辙里结着冰,深的地方能没过脚踝。
“这…… 这就是你说的酒厂?”
梁福海的声音有点抖,他原以为再差也能有个像样的院子,没成想连村里的打谷场都不如。
赵泰宁跟着下车,手指在铁门上的锈迹里划了划,眉头拧成了疙瘩:“上次来的时候我记得刷了新漆,这才多长时间啊就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六爸梁福圭没说话,径直往传达室走。
他看见墙角堆着几把竹子扫帚,杆上的漆都掉光了,却还能用。
“老八,搭把手!” 他扛起两把扫帚往车间去,“先把罐上的灰扫一扫,看着也舒坦点。”
八爸梁福朝赶紧跟上,蓝布包里的算盘暂时用不上,先当 “运灰工具”。
梁河涛和梁金水更实在,从面包车里拎出铁锨洋镐:“这路得垫垫,不然开春化冻,车都开不进来。”
哥俩往路边的沙堆走,铁锨插进沙土的 “噗嗤” 声,倒给这冷清的厂子添了点生气。
“秀芬,跟妈去食堂看看。”
秀芬妈拉着女儿的手,往厂区深处走。
远远看见两个女职工正站在灶台前发呆,见了她们就站起来,围裙上沾着面疙瘩:“食堂的水缸冻裂了,正愁没水烧。”
秀芬妈往竹篮里掏油饼:“先吃点垫垫,我们帮你们抬水去。”
副厂长站在原地,脸像被冻红的萝卜。
他往车间喊:“都愣着干啥!等着梁老板的家人给你喂饭吃吗?”
十一二个今天到岗的员工从各个角落钻出来,有搓着手不知所措的,有赶紧去找工具的。
“梁老板,这哪好意思……”
副厂长搓着手上的老茧,声音都发虚。
“都是自家人,客气啥。” 梁金涛往他手里塞了个煮鸡蛋,“你带人去把邹师傅要用的发酵罐擦出来,其他的不用管。”
老人们扫地的动作不快,却扫得仔细。
梁福海的旱烟袋挂在脖子上,烟灰随着动作往下掉。
他扫到发酵罐旁,突然停住。
罐底的缝隙里塞着枯草,他蹲下身,用手指一根根往外抠:“这底下得清干净,不然存水,罐底该锈穿了。”
赵泰宁跟着蹲下来,俩亲家像拾掇自家炕头似的,连砖缝里的灰都没放过。
中午饿了,众人就坐在食堂里面的长条凳上,啃秀芬妈带来的油饼。
渴了就喝用食堂的大灶煮出来的糖茶水。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暖,厂区里渐渐热闹起来。
员工们跟着梁河涛梁金水垫路,沙砾和碎砖填进车辙,路面一点点平整起来。
女职工们在食堂擦洗灶台,黑烟垢被热水泡软,擦出底下的白瓷砖。
梁金涛和副厂长核对药材清单,八爸的算盘 “噼啪” 响,算着 “清理费能省多少”。
等日头偏西时,厂子像换了个模样。
发酵罐上的灰被扫干净,露出铁皮的原色;门前的土路垫得平平整整,能走车了;食堂的烟囱重新冒出青烟,飘着冰糖姜茶的味。
连仓库里面的麻袋都被码得整整齐齐,标签朝外。
梁福海站在车间门口,摸了摸发酵罐的铁皮,突然笑了:“这罐底子是好的,除锈上漆就能用。”
赵泰宁掏出纸烟,给梁福海和梁福圭各散了一支:“我看行。只要人上心,烂摊子也能盘活。”
副厂长看着焕然一新的厂区,眼眶有点红:“梁老板,我跟员工们说好了,明天一早就把剩下的杂草除了,再去供销社买桶漆,把门窗刷一遍。”
返程时,面包车的后备箱多了些废铁丝、旧麻袋。
都是老人们收拾出来的 “能用的东西”。
老父亲靠在椅背上打盹,即便睡着了,心里的愁绪依旧还是表现在了脸上。
坐在最后面的赵泰宁和梁福圭、梁福朝低声说个不停,维修厂区的计划已经排到了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