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药圃边的风波,像一颗投入军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想象中更广。何云云的嚣张跋扈和对战士、对李宁昭的侮辱,迅速在团部传开,引起了普遍的愤慨。战士们私下议论纷纷,看向科研团队的目光都带上了审视和不满。
周副军长是一位正首严肃的老军人,听闻儿媳在基层部队的所作所为,勃然大怒。他在电话里严厉训斥了儿子周奇(周奇在另一个项目组,并未随行),勒令他立刻管束妻子,并向受辱的部队官兵和李宁昭医生郑重道歉!否则,后果自负!
在巨大的压力下,尤其是来自公公的雷霆之怒,何云云终于低下了她那“高贵”的头颅。第二天一早,在赵工程师的“陪同”下,她极其不情愿地再次出现在团部办公室,当着团长、陆云舟、张德福和李宁昭的面,“正式”道歉。
她穿着一身素净了不少的灰色套裙(大概是赵工勒令换的),脸上没了昨天的盛气凌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僵硬、屈辱又强压着怨毒的表情。她站在办公室中央,眼神飘忽,不敢看李宁昭,更不敢看旁边脸色铁青的团长和陆云舟。赵工程师在一旁不停地使眼色。
“李……李医生,”何云云的声音干涩,像挤出来的一样,“昨天……是我态度不好,说话……欠考虑。我……我向你道歉。” 她飞快地说完,然后立刻闭上了嘴,仿佛多一个字都难以忍受。
这道歉毫无诚意,更像是在背诵一份不得不完成的屈辱文稿。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团长和陆云舟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张德福更是撇了撇嘴。
李宁昭平静地看着她。何云云眼底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怨恨和不服,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这道歉不过是形势所迫,而非真心悔悟。
“何云云同志,”李宁昭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昨天伤害的不仅仅是我个人。你轻贱的是这片土地上所有辛勤劳作的战士们的汗水,侮辱的是‘自力更生、服务官兵’的精神。道歉的对象,应该是他们,是这片凝聚了心血的药圃和菜地。”
何云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让她向那些“土包子”大头兵道歉?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脸色由红转白。
赵工程师一看这僵局,额头冷汗都下来了,赶紧打圆场:“是是是,李医生说得对!何工,我们下午会去药圃,当面向战士们表达歉意!” 他几乎是替何云云应承了下来。
何云云猛地抬头,狠狠瞪了赵工程师一眼,但在团长威严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这场“道歉”仪式在极其压抑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何云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连赵工程师在后面喊她都没回头。她回到招待所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然后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摔在地上!
“李宁昭!你给我等着!”她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精致的五官因为极度的怨恨而扭曲变形,“一个破军医!仗着会种点破草就敢教训我?!还敢拿我公公压我?!我何云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气!” 她越想越恨,昨天被当众揭穿的羞耻和今天被迫道歉的屈辱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
她抓起桌上的电话(招待所有内线),手指颤抖着拨通了丈夫周奇的号码。电话一接通,她立刻换上了一副哭腔,声泪俱下地控诉:“周奇!你老婆被人欺负死了!那个李宁昭,她就是个泼妇!仗着自己怀孕,在那么多人面前骂我!还搬出爸来压我!逼着我给那些当兵的道歉!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添油加醋地把李宁昭塑造成了一个仗势欺人、侮辱她的恶人。
电话那头的周奇显然焦头烂额,声音疲惫又无奈:“云云,爸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你到底做了什么?李宁昭在军区口碑很好的!你别闹了行不行?赶紧配合赵工把工作做完,早点回来!”
“我闹?!”何云云的声音瞬间拔高,尖利刺耳,“周奇!你是不是男人!你老婆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还向着外人说话?!我不管!你要是不给我出这口气,我……我就死在这里!我让你们周家颜面扫地!” 她故技重施,再次祭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宝。
周奇在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疲惫和妥协:“……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冷静点,别再生事了。爸那边……唉,我会想办法的。” 他匆匆挂了电话,显然不想再听她哭闹。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何云云气得把话筒狠狠砸在话机上!指望不上丈夫,公公那边更是高压线。她满腔的怨恨无处发泄,只能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对李宁昭的恨意刻进了骨头里。她发誓,一定要找机会让这个让她颜面扫地的女人付出代价!
就在何云云在招待所房间里咬牙切齿、盘算着如何报复的时候,陆家小院里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听说昨天药圃的“风波”,特别是李宁昭“舌战”何云云那个嚣张女人的“壮举”,大院的嫂子们坐不住了。以玉秀嫂子为首,几个平时跟李宁昭关系要好的军属,提着鸡蛋、水果,又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宁昭妹子!快跟我们说说,昨天怎么回事?听说你把那个鼻孔朝天的女人给怼得哑口无言?”一个性子爽利的嫂子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八卦和崇拜的光芒。
“是啊是啊!听说她还想动手打你?被咱们战士给拦住了?反了天了!”另一个嫂子义愤填膺。
李宁昭被嫂子们围着,看着她们关切又兴奋的脸,心里暖暖的。她把昨天的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略去了何云云那些关于她个人背景的恶毒攻击,重点描述了对方如何侮辱药圃和战士,以及自己如何反驳。
“说得好!”玉秀嫂子用力一拍大腿,激动地说,“宁昭妹子,你真是好样的!对付这种仗势欺人的东西,就不能惯着!就该撕下她的假面具!”
“就是!什么玩意儿!靠着男人和公公爬上去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另一个嫂子不屑地撇嘴。
这时,玉秀嫂子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分享重大机密的表情:“宁昭妹子,嫂子们今天来,可不光是看你。我们还给你带了点‘好东西’!”
“好东西?”李宁昭有些好奇。
“关于那个何云云的‘底细’!”玉秀嫂子眼睛放光,“你昨天说她靠着歪门邪道上位,逼走周奇前未婚妻?嘿,我们大院消息最灵通的王嫂子(她丈夫在军区机关工作),今天可是打听到了更详细的!”
嫂子们立刻围拢过来,气氛瞬间变成了热烈的“八卦分享会”。
“快说说!王嫂子打听到啥了?”
“对啊对啊,那个前未婚妻到底怎么回事?”
玉秀嫂子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听说啊,周奇以前那个未婚妻,姓沈,叫沈清,是军区总医院的一位护士,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跟周奇是同学,感情可好了!都快谈婚论嫁了!”
“那何云云是怎么插进来的?”有人急切地问。
“这何云云,当时就在军区被服厂上班,不知道怎么认识了周奇,就看上人家家世了。”玉秀嫂子撇撇嘴,一脸鄙夷,“她可会装了!一开始装得楚楚可怜,找各种借口接近周奇,什么衣服尺寸不对啊,需要咨询啊。然后就开始耍手段了!”
“什么手段?”李宁昭也听得入了神。
“最损的就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沈护士和一位军官在聊天的照片,照片是特意找角度拍的,匿名寄给周奇!还在大院散布谣言,说沈护士作风有问题,跟医院领导不清不楚!”玉秀嫂子义愤填膺,“周奇那时候年轻气盛,又忙,一看照片和谣言就信了,跟沈护士大吵一架!沈医生性子也烈,觉得不被信任,伤心之下就主动申请调去了南方的部队医院,远远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天啊!这么恶毒!”嫂子们纷纷惊呼,脸上满是震惊和厌恶。
“这心机也太深了!简首不是人!”
“这还没完呢!”玉秀嫂子继续爆料,“沈医生走了,周奇消沉了一段时间。何云云就趁虚而入,各种嘘寒问暖,装温柔体贴。结果周家老爷子(周副军长)根本看不上她,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儿子,不同意!”
“那她怎么嫁进去的?”
“上吊啊!”玉秀嫂子语出惊人,模仿着何云云的样子,“她跑到周副军长家门口,拿着一根绳子,哭天抢地,说不让她嫁给周奇她就吊死在周家门口!闹得人尽皆知!周副军长那么爱惜羽毛的人,被她闹得没办法,怕影响太坏,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我的天!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嫂子们听得目瞪口呆。
“真是豁得出去啊!”
“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靠撒泼打滚上位的!”
玉秀嫂子喝了口水,最后补充了一个更劲爆的:“王嫂子还打听到,周副军长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进科研院的!是她自己打着周副军长的旗号,跑去后勤部又哭又闹,还威胁说不给她调岗就去军区告状!后勤部的人怕麻烦,又碍于周副军长的面子(虽然周副军长本人不知情),才勉强给她在科研院挂了个名!她在院里啥都不干,就是混日子,还整天指手画脚,院里的人都烦死她了,但都敢怒不敢言!”
“啧啧啧!原来是个纸老虎!全靠招摇撞骗!”嫂子们恍然大悟,脸上充满了鄙夷和一丝“看穿”的快意。
李宁昭听着这些详尽的“八卦”,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何云云的手段之卑劣,心机之深沉,远超她的想象。她为了上位,不惜毁掉另一个无辜女子的幸福和名誉,甚至用死来威胁长辈。而她的嚣张跋扈,不过是建立在欺骗和他人隐忍的基础上的空中楼阁,一戳就破。
“难怪昨天周副军长反应那么大,”李宁昭轻声道,“有这样的儿媳,真是家门不幸。”
“可不是嘛!”玉秀嫂子一拍大腿,“所以宁昭妹子,你别怕她!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这次周副军长亲自发话了,她再敢作妖,谁也保不住她!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她那些歪门邪道!”
嫂子们纷纷附和:
“对!宁昭妹子,有我们在呢!”
“她敢再欺负你,我们大院的姐妹第一个不答应!”
“就是!让她见识见识咱们军属的厉害!”
李宁昭看着这群为自己打抱不平、带来“情报”又加油鼓劲的嫂子们,心中充满了感动和力量。军营或许有像何云云这样的阴暗角落,但更多的是像玉秀嫂子她们这样,朴实、仗义、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可爱军属。她们的情报或许带着八卦色彩,但传递的却是最真实的民心和最坚实的支持。
她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己经有些明显隆起的小腹:“谢谢嫂子们!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咱们啊,过好自己的日子,种好咱们的药圃,比什么都强!”
小院里充满了嫂子们爽朗的笑声和热切的议论声。何云云带来的阴霾,似乎被这充满烟火气的八卦和浓浓的情谊驱散了不少。药圃里,当归的叶子在阳光下舒展着,散发出宁静悠远的药香,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这份属于军营的、坚韧而温暖的人间烟火。而招待所里,何云云正对着镜子,眼神阴鸷地计划着她的报复,却不知,她的底牌早己被人掀开,她的嚣张,在真正的情义和事实面前,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