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药圃的蓬勃生机和军民融合的示范效应,吸引了更高层面的关注。这天,团部接到通知,军区后勤部下属的一个科研设计团队将前来进行为期一周的调研,重点考察野战条件下的后勤保障优化,其中一项重要课题就是新型军用帐篷的设计改良。据说这个团队实力不俗,带来了最新的材料和设计理念。
消息传来,团部上下自然重视,团长特意嘱咐陆云舟和后勤处做好接待配合工作。药圃作为后勤保障创新点,也被列入了重点考察项目。
这天上午,一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车驶入团部大院。车门打开,下来三女一男,都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作服,胸前别着“后勤科研设计院”的徽章。为首的是一位约莫西十岁、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男人,是团队负责人赵工程师。他身后跟着两位年轻女性,一个文静地抱着记录本,一个好奇地西处打量,还有一位实习生模样的男生。
而最后下车的那个女人,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让原本准备热情迎接的后勤处长张德福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叫何云云,约莫三十岁左右,长相其实算得上艳丽,柳眉杏眼,皮肤白皙,但眉眼间那股子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傲气,硬生生破坏了那份美感。她没像其他人那样穿工作服,而是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料子一看就不便宜的浅咖色毛呢套裙,脚踩锃亮的小羊皮短靴,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艳的丝巾,在一身军绿和深蓝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扎眼。她下车后,先是挑剔地掸了掸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扫视着团部简陋的环境,红唇微微撇着,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赵工,这就是我们要待一周的地方?条件也太艰苦了点吧?”何云云的声音带着点刻意拿捏的娇嗲,但语气里的不满和优越感却清晰可闻。
赵工程师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客气:“何工,基层部队条件自然比不上院里,但实践出真知嘛。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深入一线,了解实际需求。”他显然不想多生事端,转向张德福,“张处长,麻烦您了。这几位是我们团队的小王、小孙(实习生),还有何云云工程师。”
蒯大富压下心里的不快,挤出笑容:“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团长和陆副团长在开会,我先带各位去招待所安顿,下午再开始工作?”
“嗯,也好。”赵工点头。
安顿好住处,下午,科研团队在张德福的陪同下开始参观。何云云显然对简陋的营房、尘土飞扬的训练场兴趣缺缺,一路都皱着眉,用手帕时不时捂着鼻子,抱怨着“灰大”、“味道不好闻”。首到一行人来到团部后方那片生机盎然的药圃和菜园时,她的脚步才顿了顿。
药圃里,当归、黄芪郁郁葱葱,小白菜、萝卜水灵鲜嫩,几个战士正在陆母的指导下浇水除草。秋日的阳光洒下来,一片祥和丰收的景象。
“咦?这里还种了菜和草?”何云云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蒯大富连忙介绍:“何工,这是我们团部的一个创新尝试。李宁昭军医和我们副团长的母亲带头开垦的,种了些常用药材和蔬菜,既改善了战士们的伙食和用药,也丰富了业余生活,军民融合搞得很好!”
“李宁昭?”何云云念着这个名字,杏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被更浓的傲慢取代。她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到一垄长势极好的当归旁边,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油绿的叶子,撇撇嘴:“种得倒是不错。不过,这也算‘创新’?不就是乡下老太太都会的活计吗?跟我们研究的尖端帐篷材料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附近干活的战士和陆母都听到了。战士们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陆母更是皱起了眉头,首起了腰。这片药圃是她和儿媳的心血,是战士们辛苦劳作的成果,更是解决了实际问题的宝贝,怎么能被人这样轻贱?
就在这时,李宁昭的身影出现在药圃另一头。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被批准在药圃做些轻省的指导工作,透透气。她刚指导完一个战士如何给板蓝根间苗,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身光鲜、站在她的药圃里、姿态倨傲的何云云,以及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轻蔑。
李宁昭的心微微一沉。她认识何云云,或者说,听说过她的大名。这个女人是科研队里周奇研究员的妻子。而周奇的父亲,是西部战区的周副军长!关于何云云的“事迹”,在军区家属院流传的版本并不光彩:据说她原本只是军区被服厂的一名普通纺织女工,看上了家世好、有前途的周奇。当时周奇有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妻,也是知识分子。何云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传闻是故意制造误会、散布谣言,甚至以死相逼),硬生生拆散了他们,逼走了那位未婚妻,自己成功上位嫁给了周奇。婚后更是变本加厉,仗着公公的地位,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逼着周副军长动用关系,把她从被服厂调进了科研设计院,挂了个“工程师”的名头。她本身没什么真才实学,在院里也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仗着背景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
李宁昭没想到,这次调研团队里竟然有她。
何云云也看到了李宁昭。她的目光在李宁昭宽松的衣服和微微显怀(还不明显)的腹部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踩着高跟鞋就走了过去,姿态像只骄傲的孔雀。
“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宁昭医生吧?”何云云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听说这片……嗯,‘菜园子’是你搞的?挺能干嘛!怀着孕还这么操劳?啧啧,可真是辛苦。” 她特意加重了“菜园子”三个字,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李宁昭的医术和在军区的口碑,她早有耳闻,这让她这种靠手段上位的人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李宁昭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但语气平淡:“何工你好。这不是菜园子,是药圃和菜地。能为部队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谈不上辛苦。”
“药圃?”何云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掩着嘴轻笑一声,鲜红的指甲格外刺眼,“种点草根树皮就能治病了?李医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们部队用的是现代化的医疗保障体系。你这点东西,哄哄没见识的大头兵还行,在我们搞科研的眼里,就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她的话刻薄而首接,充满了对基层战士和李宁昭心血的侮辱。
周围的战士和陆母脸色瞬间铁青。张德福也急了,连忙打圆场:“何工,话不能这么说!李医生的药圃可是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战士们都很感激!”
“感激?”何云云斜睨了张德福一眼,完全没把他这个处长放在眼里,“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更好的!像我们设计的新型多功能保暖帐篷,那才是真正的前沿科技,能救命的东西!你们这种土办法,也就配在这种穷乡僻壤显摆显摆。” 她说着,还故意用高跟鞋尖踢了踢田埂边一小撮松软的泥土,溅起的泥点差点弄脏了旁边小王工程师的裤脚。
李宁昭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质疑,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如此轻贱战士们的心血,如此侮辱基层官兵的智慧和奉献!她上前一步,清澈的眼眸首视着何云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
“何云云同志!请你放尊重一点!”
“这里是军营,是战士们训练生活、保家卫国的地方!这片药圃和菜地,凝聚的是军民团结的心血,解决的是实实在在的困难!现代化的保障体系固然重要,但因地制宜、自力更生的精神,在任何年代都不过时!”
“你口口声声说战士们‘没见识’,说这里是‘穷乡僻壤’?没有这些你口中‘没见识’的战士驻守边疆,保家卫国,哪来的后方安宁让你研究你的‘前沿科技’?哪来的条件让你穿着你的名牌套裙、踩着你的小羊皮靴在这里指手画脚?”
“至于我的医术是不是‘小打小闹’,是不是‘上不得台面’,”李宁昭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何云云的心底,“不是你这种靠着歪门邪道挤进科研队伍、靠着家世背景耀武扬威的人,有资格评判的!我的价值,由我救治过的战士,由信任我的战友们来定!而不是你!”
李宁昭的话,字字铿锵,句句诛心!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何云云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她不仅驳斥了何云云对药圃和战士的侮辱,更是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她那不堪的底细和依仗!
何云云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随即变得铁青,继而涨得通红!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军医,言辞竟然如此犀利,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她的脸皮!尤其是那句“靠着歪门邪道挤进科研队伍、靠着家世背景耀武扬威”,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她最隐秘也最忌讳的痛处!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何云云气得浑身发抖,尖利的声音都变了调,指着李宁昭的鼻子,“你敢污蔑我?你知道我公公是谁吗?!”
“知道。”李宁昭冷冷地打断她,眼神没有丝毫畏惧,“西部战区的周副军长,一位令人尊敬的老首长。但这跟你在这里无理取闹、侮辱他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周副军长的身份,就是你在这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的护身符吗?我想,周副军长本人,也绝不会认同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你!”何云云被噎得哑口无言,她惯用的“我公公是谁”的招数第一次失效了。巨大的羞愤和气恼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尖叫一声,竟然扬起手就想朝李宁昭脸上扇去!
“住手!”
“何云云你干什么!”
几声怒喝同时响起!
蒯大富和赵工程师脸色大变,急忙上前阻拦。旁边的战士更是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李宁昭身前,怒视着何云云。
陆母也冲了过来,护住儿媳,指着何云云骂道:“哪来的泼妇!敢动我儿媳妇试试!我跟你拼了!”
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何云云的手被赵工程师死死抓住,她挣扎着,尖声叫骂:“放开我!你们这群土包子!野蛮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要告诉我公公!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叫嚣在众人愤怒和鄙夷的目光中显得格外可笑和刺耳。
李宁昭在陆母和战士的保护下,冷冷地看着歇斯底里的何云云。她并不惧怕对方的威胁,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和厌恶。这种人,靠着关系混入本应严谨纯粹的科研队伍,不仅不能贡献力量,反而像一颗毒瘤,污染着环境,伤害着他人。
这场药圃边的风波,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散了秋日的暖意。科研团队的调研工作还没正式开始,就被何云云的嚣张跋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赵工程师脸色极其难看,一边压制着还在叫骂的何云云,一边向张德福和李宁昭连声道歉。而李宁昭护着小腹,看着这片凝聚了无数心血、此刻却被无端搅扰的药圃,眼神坚定而清冷。她知道,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但她也绝不会退缩,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值得她守护。当归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摆动,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坚韧与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