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天还没亮，李家小院就热闹起来。
李宁昭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嫁衣——正红的绸缎上金线绣着并蒂莲，衣襟暗处藏着北斗七星的纹样，领口忍冬藤的暗纹若隐若现。王秀兰正为她梳头，木梳划过长发，嘴里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梳到第三下时，李宁昭从镜子里看见母亲的手在抖。
"妈。"她转身抱住王秀兰的腰，"我每天还回来吃饭。"
王秀兰捏着女儿的下巴给她涂口红，眼泪却把胭脂冲花了："死丫头，别逗我笑！"
院门外，李建国蹲在银杏树下抽烟，脚边己经丢了七八个烟头。
陆父拎着两瓶茅台过来，看见老战友通红的眼眶，故意大声道："老李！今天可得喝个痛快！"
"喝...喝个屁！"李建国嗓音沙哑得像砂纸，突然一拳砸在树干上，"老子养了二十年的闺女啊..."
树影婆娑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在文工团练功房里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冲他笑："爸，我没事！"
陆父默默递过手帕，却被李建国一把拍开："滚蛋！老子没哭！是...是烟熏的！"
接亲的队伍快到门口时，李建国突然慌了神。
"秀兰！我领带呢？演讲稿放哪了？"他在屋里团团转，"哎哟这皮鞋怎么擦不亮..."
王秀兰翻了个白眼，一把拽住丈夫："李大团长，您的军人沉着冷静的形象呢？战场上挨枪子儿都没见您这么怂！"
"那能一样吗！"李建国突然抱住妻子，把脸埋在她肩上，"我的小棉袄...我的小棉袄要嫁人了啊..."
王秀兰拍着他后背的手突然停住——军装肩章竟被泪水浸湿了一片。这个在朝鲜战场被炸断腿都没掉泪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瘪犊子。"她轻声骂，却偷偷用袖子抹眼睛，"陆家给他们小两口的新房不就隔三条街？你天天蹲人家门口都行！" “老婆你的知识分子形象呢，你就会骂我！”
鞭炮声中，陆云舟穿着笔挺的军装走来，胸前挂满勋章，走路却同手同脚。
"爸，妈。"他朝二老敬了个标准军礼，"我来接宁昭。"
李建国突然一把抓住女婿衣领："记住！她要是掉一滴眼泪，老子..."
"您毙了我。"陆云舟首视岳父通红的眼睛，"用您枕头底下那把54式。"
院门口顿时一片哄笑。李建国讪讪松手，嘟囔着"臭小子怎么知道的"，转头却看见女儿戴着红盖头站在堂屋，身形挺拔如青松，瞬间又红了眼眶。
按规矩，新娘出门不能回头。可当喜轿抬起时，李宁昭突然掀开盖头一角，冲着追到院门口的父母大喊："明天我回来吃红烧肉！"
新房院里，新买的两株银杏树苗己经扎了红绸。
陆云舟抱着新娘跨过火盆，在众人起哄声中，轻轻把她放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
"疼不疼？"他忽然摸到她嫁衣下藏着的东西——那把银剪刀，正贴着她腰间。
李宁昭狡黠一笑："妈说，当年她就是用这个防狼的。"
窗外，李建国喝得酩酊大醉，正拉着陆父哭诉："我闺女才二十一啊..."突然打了个酒嗝，"不过...你们家小子...还行..."
王秀兰夺过酒杯，却瞥见新房窗上映出两个依偎的身影。月光下，那两株银杏树苗的嫩叶轻轻相触，仿佛也在诉说绵绵情话。“好了我的宝贝，咱们该出去了，不要让爸妈等急了，晚上再让你看看我行不行好吗？ ”李宁昭满脸通红的捶了捶陆云舟“走吧。”
酒过三巡，陆父踩着略显踉跄的步子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他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别着那枚泛黄的一等功勋章，手里端着酒杯，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台下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老军人身上。
"各位亲朋好友，各位战友同志——"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却又因酒意而微微发颤。
"今天，是我儿云舟和儿媳宁昭大喜的日子！"
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声。陆云舟站在一旁，军装笔挺，耳根却红得滴血。李宁昭坐在主桌，红妆未卸，眼里映着烛光，嘴角噙着笑。
"首先，我要感谢老李和秀兰——"陆父举起酒杯，朝李建国和王秀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你们把这么好的闺女交给我们陆家，是我们天大的福气！"
李建国眼眶又红了，猛地灌了一口酒掩饰情绪。王秀兰笑着摆手，眼里却闪着泪光。
"其次，感谢在座的各位战友、亲朋，大老远跑来喝这杯喜酒！"陆父的声音渐渐高亢，"尤其是老赵、老陈，还有后勤部的同志们——没有你们帮忙，这三转一响可凑不齐！"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有人高喊："老陆，你儿子娶媳妇，比当年打仗还上心啊！"
陆父哈哈大笑："那可不！我儿子有福气，娶的是'战地玫瑰'的闺女！"
他的目光扫过满座宾客，忽然正色道："在座的不少都是穿过军装的，知道咱们军人最看重什么——是情义，是担当！"
他转向陆云舟和李宁昭，声音沉了下来："云舟，宁昭，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往后的日子，有甜也有苦，但记住——"
"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像在战场上一样，背靠背，肩并肩！"
陆云舟猛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李宁昭站起身，深深鞠躬。
陆父仰头喝干杯中酒，突然咧嘴一笑："当然了，我这人粗，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就盼着你们——"
"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他大手一挥："要是将来有了娃，我还等着教他打枪呢！"
全场哄堂大笑。李建国在台下笑骂："老东西，做梦！我孙女肯定先跟我学打枪！"
王秀兰掐他一把：“老瘪犊子，喝多了吧你！"
致辞结束，喜宴的气氛彻底沸腾。
战士们起哄要新人喝交杯酒，陆云舟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把酒杯递到李宁昭唇边。她却狡黠一笑，突然夺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引得满堂喝彩。
角落里，刘雅兰偷偷抹眼泪，被战友们调侃："刘军医，后悔了吧？"
她笑着摇头："他俩啊，天生一对。"
夜渐深，银杏树下的石桌上，两杯合卺酒映着星光。远处传来战士们嘹亮的军歌，为新人的未来送上最诚挚的祝福。